魂兮归来「琴师」

　　第二十章
　　站在当朝天子所居的锦绣宫之外，小东子笑眯眯地对着门外的太监道，“麻烦这位公公给皇上通报一声，就说我家王爷已经到了，就在外头候着。”
　　那门口的太监点点头，进去了。
　　小东子又上前一步叮嘱自家主子，“王爷，这可是单独面见皇上，可不比晚宴那般随意。您务必要注意礼仪，一步都乱不得。若会被人家因为礼仪不周抓住把柄，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宣行楷淡淡道，“我知道。”
　　进去通报的公公这时出来了，站在宫门外微微弯腰道，“皇上叫王爷进去。”
　　宣行楷笑道，“辛苦公公了。”
　　小东子手脚麻利地塞了一块玉佩过去，又问，“不知皇上叫咱们是什么事啊？公公不妨指点一二，也叫咱们有个准备。”那公公看着手中玉佩，凑在宣行楷耳边压低声音道，“具体的奴才也不知道，只是华妃在里头陪着皇上。”
　　宣行楷一头雾水，这华妃陪着皇上叫他来做什么？
　　那公公左右看了看，低声道，“看表情皇上是不太高兴。”
　　小东子点了点头，从身后稍稍推了推宣行楷，道，“王爷快进去吧，可别叫皇上等急了，怪罪下来。”
　　宣行楷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君启正在凳子上坐着，华妃在一头俏生生地立着。
　　宣行楷连忙跪下，低头道，“宣行楷来迟了，皇上可别怪罪。皇上万岁，娘娘千岁。”
　　君启见他来了，挥挥手道，“今儿个又不是朝堂上的会面，不用那么多礼数，请来吧。”
　　华妃也陪着笑道，“青庐王真是多礼。”
　　宣行楷站起身，笑道，“古人道，礼数不可废。行楷又怎么敢逾越？”
　　君启也没答话，只是淡淡道，“今天朕心里不太舒坦，本想叫乐府那些琴师弹上一首两首曲子来缓缓，可乐府那些曲子朕都听烂了，这才找了你来。”
　　宣行楷合计合计，赶着就是无聊叫他过来解闷是吧？
　　“自当为皇上差遣。”
　　华妃扑哧一笑，“哪儿是什么差遣啊？青庐王是西野人，音律之精通是谁都赶不上的。贱妾也是为皇上着想，求青庐王帮帮忙，弹几首曲子给皇上听听。”
　　宣行楷连忙点头，“娘娘可真是折煞行楷了。给皇上弹曲子是求之不得，只要皇上别嫌行楷的曲子污了耳朵就好。”
　　华妃弯眉笑道，“那就麻烦青庐王了。”
　　宣行楷单膝跪地道，“皇上娘娘赎罪，行楷来得匆忙，琴也没来得及拿，行楷这就回去取。”
　　君启脸上也没太大表情，说道，“麻烦你了。”
　　宣行楷倒着退了出去。
　　小东子在外面等得心烦意乱，见宣行楷出来忙迎了上去，连声问道，“皇上叫王爷是什么事？”
　　宣行楷大步流星地往青庐宫方向走，边走边解释，“就是皇上心情不好，叫我来弹几首外国曲子给他听。”
　　小东子小步跟上，“刚刚我跟那公公打听过了，听说是皇上跟华相大吵了一架。华相没看出啥，但皇上在里面可是发了好大的火，砸了不少东西。华妃娘娘也是过去没多久，估计是给皇上消气去了。”
　　宣行楷道，“看样子皇上这气是不小。虽说平常也不是活泼的人，但今天气场可是足得很，也没个笑模样。”
　　小东子脚快速地向前走，手也没闲着，双掌合十自己在那嘟哝，“佛祖保佑别出什么岔子才好，佛祖保佑千万别出岔子。”
　　宣行楷看着神经兮兮的小东子，好笑地敲了敲他的脑袋，道,“我也是西野派来的王爷，皇上要是不想挑起事端就没办法动我。”
　　“虽然话是这么说没错。”小东子还是有些担忧，“那我们现在是回青庐宫取琴？”
　　宣行楷点点头。
　　小东子拽住他，“王爷，你是回去取松透？”
　　宣行楷顿住了，啪啪啪地拍自己脑袋，“我把帷幄给姬欢了是不？”
　　小东子道，“王爷，这你可得想好。是用华妃娘娘送你的那把还是自己的那把。”
　　宣行楷想了想，往乐府方向走去。

　　“姬欢，帷幄借我。”宣行楷门都没敲，直接破门而入。
　　在屋子里整理乐谱的姬欢又成功地被不速之客吓了一跳，“在那边，拿去用吧。”
　　宣行楷急哄哄地扛起琴准备走，姬欢皱着眉问道，“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皇上叫我去给他弹琴，华妃也在，所以我来取帷幄。”宣行楷解释道。
　　姬欢看着他，道，“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么？华妃送你琴可不是白送的。”
　　“我知道。”宣行楷偏头看他，“虽然我被她利用时挺不甘心的。但是这宫里头出什么事皇上不知道啊，华妃送我琴的事他肯定也知道。我若是故意不用帷幄会不会闲得欲盖弥彰了些？”
　　姬欢沉吟了片刻，道，“还是谨慎些好。”
　　“还是拿着帷幄吧。”宣行楷拍拍琴，“给华妃说说好话也不是不可以。”
　　“关键不是你可不可以。”姬欢皱着眉道，“皇上若正在气头上，再看到华妃的琴在你手上......”
　　“不管会发生什么事，我西野王爷的身份就是一道免死金牌。”宣行楷呵呵笑道，“没事儿你放心吧。”

　　锦绣宫
　　君启虽是武将出身，但毕竟是统领天下之人。明察秋毫说不上，但心细如发却是事实。
　　宣行楷带着琴进了锦绣宫大门，道，“行楷取琴来迟，往皇上娘娘恕罪。”
　　君启依旧板着个脸，“无妨。”
　　华妃笑道，“青庐王可别恕罪了，赶紧过来弹一曲吧。”
　　宣行楷点点头，坐了下来，把帷幄放在身前。
　　君启果真注意到了，“小舞，那琴不是......”
　　华妃福了一福，跪下低头道，“正是陛下送臣妾的那一把。”
　　君启示意她起来。
　　华妃站起身，解释道，“皇上不知，前一阵子臣妾已把这琴赠给了青庐王。臣妾想，如此一把名琴与其在臣妾面前做一个观赏品，不如就送了青庐王，叫它发挥出它本有的价值。”
　　君启点头道，“说的在理。”
　　华妃去端了一杯茶，歪着头笑道，“那皇上可别追究臣妾的错。”
　　君启接过茶，拍了拍华妃的头发，“既然你说的做的都在理，那朕追究什么？”
　　宣行楷在心里默默留下两行宽面条泪，要不要这么当众秀恩爱啊，他一孤家寡人看得都想咬手绢了有木有......
　　华妃微微退后一步，向宣行楷弯了弯腰，道，“麻烦青庐王了。”
　　宣行楷呵呵笑道，“那我就开始了。皇上和娘娘要听不下去随时可以把我赶出去。”
　　君启也被逗乐了，微笑道，“麻烦了。”
　　宣行楷点点头，开始弹。

　　“小东子，你说说，都是御膳房做出来的，怎么味道就差了这么多呢？”在回青庐宫的路上，被皇上留着吃了饭的宣王爷心满意足地拍拍自己溜圆的小肚子，对着小东子道。
　　小东子叹了一口气道，“我的王爷啊，您是什么地位，皇上是什么地位？这待遇能一样么？”
　　“也是。”宣行楷点点头。
　　“不过王爷您今天表现的真是不错。”小东子道，“当里头有人出来说您被皇上留下用膳了，我这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没出事真是佛祖保佑。”
　　宣行楷悲愤道，“刚刚还说我表现不错，这怎么又夸佛祖去了呢......”
　　“诶？”小东子看着前边，“王爷，那凉亭里有人。”
　　“怎么会？”宣行楷眯着眼睛使劲看。
　　也不怪宣行楷会不相信，因为毕竟不是皇子，青庐宫在整个皇宫的一角，虽然偏僻了些，但也挺安静，宣行楷还挺喜欢。
　　可往青庐宫去的小路边的凉亭里，一个瘦削的身影却想翠竹般直直立着。
　　宣行楷拍了拍小东子后背，把琴交给他，低声道，“你先回去吧。”
　　小东子点点头，悄声走了。
　　宣行楷轻轻迈进凉亭，还未等出声，那人便转了过来，“青庐王。”
　　宣行楷摸摸后脑勺，“华相。”
　　华修辰挑唇笑了笑，“坐。”
　　宣行楷依言坐下，“华相好兴致，可对月独酌，不嫌孤独么？”
　　华修辰苦笑道，“青庐王何必点明？谪仙人都要邀明月，华修辰何德何能，又怎么不孤独？”
　　宣行楷笑道，“听说今天华相跟皇上吵架了？”
　　华修辰喝了杯酒，点点头，“恐怕整个皇宫都知道这事了吧？”
　　宣行楷摸摸鼻子，“皇上生了好大的气呢！虽然我没看见他发火，但面色却是不善的很啊......”
　　拖长了尾音，宣行楷暗暗看着华修辰的脸色。
　　华修辰面色平静，静静地看着酒杯里的月亮。
　　宣行楷叹了一声，道，“华相，我是没资格说什么，你跟皇上之间为什么吵架也不是我能掺和得了的。”
　　宣行楷举起杯子，“不过不管谁和谁吵架，总得有一个人先低头。”
　　华修辰点点头，“我知道。”
　　宣行楷索性一撩衣摆坐在栏杆上，一条腿随意耷拉着，“华相，我本就不是拘泥于礼数的人，你说我不识礼数也好，不知好歹也罢，我只想以一个人而不是一个王爷的身份来跟你聊聊天。”
　　华修辰展颜笑道，“随意。”
　　“要过年了啊......”宣行楷抬头看月亮，“前几日下雪了华相你知道不？”
　　“若下雪我都不知道，那我这个人做的还有什么意思。”华修辰看了看凉亭周围地上依稀存在的白色，“真漂亮。”
　　宣行楷回想着自己和姬欢打的那场雪仗，不觉得笑了笑，“是很漂亮。”
　　“我还记得我们打仗的时候。”华修辰喝了一杯酒，“那个时候比现在冷多了，手指都伸不开，刀啊剑啊都冻得握不住。”
　　宣行楷来了兴致，背对着月光坐着，眼睛在暗处折射着光，连声催促道，“然后呢？”
　　“许多人一起苦，就不会觉得有多苦了。”华修辰张开手掌，握了握道，“军队里的人都嘻嘻哈哈的，除了打仗就没有什么事可干，整天你打我一下我拍你一下的，也不知道什么叫忧愁烦恼，能在战场上活下来就已经是万幸，也就不求别的什么了。”
　　宣行楷点点头，“只要活着就是好事啊。”
　　华修辰只是宣行楷的眼睛，“你呢？来这里，不想回去么？”
　　“回去？”宣行楷耸耸肩，“回去有什么用？在这过一辈子也未尝不可。”
　　华修辰举了举杯子，“真是豁达之人。”
　　宣行楷摇摇头，“华相你可饶了我吧，一喝酒我就开始说胡话了。”
　　华修辰哈哈大笑。
　　“我说华相......”宣行楷扒拉扒拉额前碎发，“这眼看就过年了，怎么没个过年气儿呢？一点喜气都看不到。”
　　华修辰点点头，“哪家的年不是一间屋子，一家人，一起过呢？皇宫里的年，就是走个形式而已。”
　　看着华相的侧脸，宣行楷低下了头。
　　姬欢也一定会想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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