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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遇
两人一番激烈讨论后,做出了关于万一被人识破怎么说辞怎么逃脱的计划。淳茜笑良时杞人忧天,良时只希望菩萨保佑,有备无患。
第二日良时让淳茜穿上从当铺赎来的已经洗涮后的男子厚厚的上衣,脸上抹上黧黑的药膏,眼角贴上眼泡,唇上黏上小胡子。可惜的是眼睛太透亮,良时只好交待她记得眯着眼睛、垂下眼帘,时不时练练威严犀利的眼神,脚微微外八,以防穿帮。自己好办,跟着大爷的狐朋狗友。
出门前两个女孩发觉都不会喝酒,万一被灌醉后……不堪设想,良时找来麻油和鸡蛋拌匀了一人一杯干了。刚进嘴,两人就想寻了个角落先吐一阵。
“良时你确定这个有用?”淳茜的黑脸都泛着青。
“嗯,据说喝了以后,平常一杯的量可以变成两杯。”良时前世看的,原想工作以后少不了应酬,可如今才是第一次用上。只是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味道会这么……别具一格!
一画楼算是妓馆,鸨母未发觉有异。殷情的招待他们,但见敞亮的三层楼宇中间是大大的花厅,中间摆放着数十张绷着锦绣的桌椅。十几名年轻女子穿着艳丽,郁香扑鼻。今月仍是菊月,她们头戴菊样绢花,鬓发玄髻,光可以鉴。衣领皆绣菊花颜色,大抵簪红花则穿黄衣衣,簪紫花则穿鹅翠衣,簪黄花则穿红衣。明眸闪闪,风姿绰绰;娇态千变,万种风情;扶肩昵语,悄唱低吟;列行送客,烛光香雾,歌吹杂作,各司其职……
真真是片温柔乡。
良时说道,我朋友喜静,让鸨母找个不多话的,便于淳茜坐在大厅的角落。
两人一对眼便知对方的心思,想来淳茜的六哥带淳茜去的那次还真不是敷衍她,那该是头等妓女,住处就见品位。其起居为宽静房宇,三四厅堂,其小室皆帷幕茵榻,左经右史……她们能文词,善谈吐,妙应酬,评品人物,答对有度。学的就是大家闺秀,又生生比大家闺秀多具风情,该是达官贵人的红粉知己。
而今日来的一画楼就落了下乘,以色相伺人,用丝竹管弦、艳歌妙舞,炫人耳目。来此多是纨绔子弟,只图感官香艳猎奇,情趣什么的终是有限。
开始还饶有兴致的问问花魁唐安安小姐,陪着她们的歌妓绿珠翠云手嫩胸白,簌簌轻裙,佯装不喜,声声娇媚,道整整三楼都是唐小姐的,里头的用物无不是大有来头,连帐幔茵褥多用锦绮。平日里她们都是不让上楼的,鸨母也只敢上楼在门口小心翼翼的询问今日是否见客,排场大的不得了。言语中羡慕嫉妒不绝。
良时与淳茜不喜绿珠翠云的惺惺作态,便说到今日特来捧鲁大厨的场,点菜点果子吃着,两人才扭扭捏捏的退下点菜。
二楼的房间内隐有靡靡之声,两人终是脸红耳赤,回来守在一旁的翠云看出了端倪,悄声询问是否上楼,言犹未尽,媚眼不绝。她俩听了赶紧落荒而逃,那有名的河鲜还没上桌……
淳茜的见习失败,良时的大餐也没捞着,两人乘兴而去,败兴而归,不免哀叹——
只能道,世上即使真有艳福一说,两人还真无福消受。
医馆低调开业。
良时的想法主治风寒一类的伤病,因为药草好找亦不贵。有孙家的大力支持,有个头疼脑热的寻常人家也愿意来照拂这家小医馆的生意。
医女在杭州城内不算罕有,但未嫁人的就真的不多。听说新开的小医馆有两个小娘子貌美如花,城内的地痞流氓如同苍蝇一般寻了过来。
一麻子与身后三五个游手流里流气的打量良时,良时顿时无语,怎么这异世的小流氓如蛆附骨的跟着自己?自己看起来就那么好拿捏?其实这不奇怪,古今中外,欺软怕硬的就是这种流子。张家村的孤女,台州城的路见不平,杭州城的两个小姑娘,她从来就没有在外观上强悍过。
“您身体哪不舒服?”良时让麻子坐下。拖着时间,希望后院的淳茜赶紧抓上鞭子来救。
不过,最好还是哄他们出去,要打在外头打。屋子里的物什湛湛新着,碰了坏了可得一阵心疼。
“小娘子,你给爷笑笑,爷就舒坦了。”麻子宽鼻阔嘴一笑,后头的游手也嘿嘿笑着。
“您说笑了,请伸出左手。”良时如临渊观岳,一本正经。
麻子似乎被良时的正经吓到,乖乖伸出手。
良时将白绢轻覆住麻子的手腕,三指对准寸、关、尺脉,眉头轻皱。麻子紧张,连问出了何事。良时问道,“请您稍安勿躁,最近是不是易乏,四肢酸痛,畏寒怕冷?”
“大、大夫,你怎知道?”
良时眉头不舒,“这是沉脉,轻按不得,重按而得,邪郁于里,气血阻滞阳气不畅,脉气鼓动无力……”
麻子听得一惊一乍,脸白得麻子都淡了,“那敢问大夫,严不严重?”说着还咽了咽口唾沫。
“大碍倒不是,只怕……你且如此,按我给的药散回去开水冲服,先吃两日,一日三次,再来瞧瞧。”良时摇着头,做出尽人之事的慈悲表情,麻子吓得站都站不稳,让人扶着,跌跌撞撞的走了。
淳茜挥着鞭子出来问道,“莱菔子、山药粉、茯苓粉、黑芝麻……良时,他到底是什么病啊?”
“没心没肺的病。”良时才笑出来,“冬脉沉,是正常脉象,他身体好着呢,开的药性甘平,都是‘泄’火的,让他拉拉肚子。”
十一月冬至到,淳茜还在良时这儿打秋风。良时本是催促她回家的,说得多了自己都嫌嘴酸。淳茜盈盈大眼瞅着她瞅到她心软。真是红颜祸水。良时亦有私心,有人陪,这冗长的日子才不会太孤寂。冬至的前些天孙家送来礼品,淳茜道上京过冬至吃馄饨,说着一年在郡主家尝到“百味馄饨”至今念念不忘。良时想到前世吃的四色烧卖,红黄橙绿的甚是可爱,在肉市和菜市选来鲜蔬或是腊制品。杭州城纬度低,冬天的鲜蔬比良时想象得多,所以真的不要小瞧古人的智慧。多做了几笼,蒸熟了送到孙家算是还礼。
冬至三日之内,店肆罢市,垂帘饮博,称之“作节”。良时早有准备,备上几日的吃食。本来不欲凑热闹,架不住淳茜要“领略”杭州的冬至演出,每天早早的吃过晚饭,数着指头等天黑。每晚灯烛初亮,便响起声声箫鼓。在客邸最盛的三桥,乘肩小女的小舞队穿着金蝉罗剪窄胡衫,茸茸帽遮住点梅的额头,舞姿动人。淳茜看了两日也不腻,直说与上京大有不同,第三日仍要去看。
良时只得说好好好,头疼。今晚的游人总算少些,小商贩也相竞出售各色果子香糕,瓜萎煎鲍螺裹蜜、糖丝钱、蜜麻酥炒团、澄沙团子、十般糖甘露饼、玉屑膏、糖脆梅破核儿、桔红膏、花花糖、乌梅糖、薄荷蜜、琥珀蜜……淳茜倒是什么都想尝尝,良时无奈,自己是空有吃货的心没有吃货的胃,一路的香甜飘散,直直坐在汤药铺子前不愿动弹,早知不吃晚饭便罢了。向店家讨了碗二陈汤,当是健胃消食。淳茜仍是乐得屁颠屁颠的到处询问店家果子能不能只卖一点点。结果小贩们被淳茜的俏笑弄得通体酥麻心旷神怡,白送了许多。
良时抚额,吃多了零食自会发现零食来回不就是那么几样,新鲜的蜜制的盐渍的压成快的拉成丝,难道不腻么?淳茜乐在其中的翩翩然答道,“当然不腻啦!香着呢!”
光影忽然有了变化,淳茜见一个人在她面前堵着,偏头一看,顿时魂飞魄散。
良时疑惑,抬头看着淳茜面前的男子。
雾鬓风鬟,却难掩仪表堂堂,眉宇间不怒自威。身上散发着森森怒意。
“……他乡遇故知?”莫不是纪晓岚虽说的债主罢?良时一个哆嗦。
“……吾乃顾九娘的相公,我的正抱病修养中的顾九娘!”男子咬牙切齿,临危不爆,淳茜早已面如土色。
原是文家二公子!良时立即没脾气没义气的退避三舍,人家的家务事她何苦掺和……只是是不是该提醒一下,有气别憋着,容易生病?
退后是碰上一个人,良时急急闪开,回头作揖,“对不住,对不住。”
那人低低的笑着,“梁姑娘不必拘礼,该是我文家谢你照顾我嫂子才是。”说着缓缓一拜。
良时这才在灯火阑珊处微微看清来人,文家真是得天独厚,这男子与文家二公子有两三分相似,也是相貌俊美、玉树临风的人物。再细看,气息喘不匀。那是仿佛是借了天地灵气蕴在身边一般,有谪仙之意。眼睛更是熠熠生辉,缀在脸上尤是不凡。一时竟让人只是惊艳,直觉他的气质上与二公子沉稳相异。余下的皆参不透。
……
“是我照顾不周,让两家担心了。”良时礼尚往来。
“在下先见过姑娘,那是我的二哥,文知宣,而我,名为文知……尘。”长长的微凤眼微眯,嘴角绽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过于非凡,让良时一时间看得痴了。
良时似乎察觉了什么,却又转瞬即逝。心里一紧,该不会是文家要收拾落跑新娘,随便解决解决帮凶罢?要是这般……赶紧走为上策!淳茜,咱们后会有期……
当然,这一切也只是想想而已。文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家。将良时当以恩人看待。
文知宣带来两家长辈的文书,允他们在外游玩历练,年后回京。
晚上,文家两兄弟像是看出两人有再次潜逃的可能,也不再拘于礼法,坚持住在良时小医馆的前厅,良时与淳茜窝在被窝里商量对策。两家人允了淳茜在外游玩固然好,但是又加上了未来的夫君,淳茜几乎不堪重负。
良时安慰她,看在他千里寻妻又不敢在她面前发火的模样,估计是真心欢喜淳茜。淳茜觉得不可思议,两人在订婚之前从未见过,何来欢喜之说?后来提亲时淳茜悄悄见过他,从前根本不曾见过。
再说淳茜时常在上京城内闲逛,但做的事可不风雅,什么教训地痞流氓的彪悍之事没少干。
良时偷笑,该不会是那次淳茜救过文知宣自己不记得了罢?看文知宣高大的书生形象算不上手无缚鸡之力,可是如果万一也许……就“芳”心暗许了呢?淳茜见良时笑得诡异,翻白眼道,这个她早有想过,只是详细想来,救的多是老弱妇孺。再说一个礼部尚书的儿子身边还会少了侍卫随从不成?
“倒是文家老三有些古怪……听说他小时候身体不佳,十来年没个音讯,现在不也好好的么?看起来……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劲喔。”淳茜故作神秘。
良时不知为何,脑海里浮现文知尘的眼神,无端脸上一热,“瞎说什么。”八卦精神才永垂不朽。淳茜见问不出甚么,想到文家即使不看重老三,也不会去选一个实在门不当户不对的三媳妇。心里暗道良时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值得遇到更好的人,便歇了拉红线的心思。
“嗯,是我瞎说,长得实在……比你我都美,活该身体不好。”淳茜嘟嘟囔囔。
唉,自己的事才真真迫在眉睫。
淳茜秉持明天的事明天再说的原则,翻了两次身便沉沉睡去。
良时却听着空气中隐隐传来的歌舞声难以入寐。她想起了刻意忘记的某个人。
如今的月亮再美再亮,身边少了某个人,难免觉得比回忆中的昏黄苍凉。
你,还好么?
良时在心底问着,许久许久,缓缓而紧紧的,抱住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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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我大意,宋朝只有妓叫“小姐”~~姑娘是指父亲的姐妹,不过错先错着吧。。。。各位看官还望见谅~掩面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