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当时惘然

　　嫣红的死很快就被遗忘了，在宫里，一个小丫鬟被主子打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况且，这个丫头还胆大妄为地把太子妃推进了荷花池。好在太子妃吉人天相，并无大碍，只在床上躺了几天。

　　蓝茵并没有忘记这件事，她只是把它藏在心里，谁也见不着的角落。从第二天大清早开始，蓝茵就跟往常一样伺候着大格格，端茶、送水、磨墨、打扇。后来的日子里，她变得稳重多了。以往，不管是格格，还是冬梅婷儿都嫌她话多爱捣乱，可是，现在她不再那么聒噪了，整个王府都似乎安静了许多。

　　最不能忘记这件事情的却是十阿哥。蓝茵听得婷儿告诉冬梅，说十阿哥那天哮喘犯了，之后又开始发烧，在床上一躺就是大半个月。也不知道婷儿是哪里听来的，蓝茵却是不愿意细问。

　　蓝茵再见到十阿哥已是一个月后了，他瘦得眼睛都凹下去了，大热的三伏天披着一条薄毯子，脸色煞白。

　　“六哥，”他笑着走进屋里。

　　六阿哥正跟格格下着棋，见着他忙站起来，说：“怎么今日有空出宫来？”

　　“明儿个我去承德，”十阿哥说，“想着这把金丝弓还是还给六哥的好。”

　　蓝茵这才发现十阿哥的声音竟然嘶哑了，莫不是那日.......

　　十阿哥让下人递过金丝弓，六阿哥迟疑地接过，说：“既然都给你了，又何必拿来还？”

　　十阿哥笑笑：“我本来也不爱狩猎。”

　　他看了看门外明晃晃的太阳，说，“我这就回宫了。消完暑后，我再来看六哥六嫂。”

　　大格格说：“留下来吃晚饭吧。”

　　“不了，谢谢六嫂。”他说着就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忽然停下来。

　　六阿哥和大格格都看着他。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突然指着蓝茵问：“六哥六嫂，我跟这丫头私底下说句话成么？”

　　大家都愣了一下。

　　谁也没有说话，蓝茵却自己跟着十阿哥走出了门。在王府门口，十阿哥背对着蓝茵说：“把那块玉给我。”

　　蓝茵抬了抬眼，不说话。

　　十阿哥转过身，看了她一眼，很快又转开视线，不耐烦地说：“把玉拿来。”

　　蓝茵想都没想，说：“不。”

　　十阿哥发出一声冷笑，一步步地走近蓝茵，直把她逼到墙角。他瞪着她，一字一句地问：“你也想死吗？”他的眼里竟然布满了血丝。

　　蓝茵昂起头，直视着他，说：“不想。但我也不怕。”

　　她的凌然让十阿哥更加轻蔑，他斜着眼说：“对，你们这群奴才，一无所有，所以什么都不怕。”

　　“那您呢？”蓝茵突然反问，“您不是也不怕吗？”

　　十阿哥没有料到她会这么问，并不回答，只说：“我再说一次，把玉给我。那是宫里的东西。”

　　轮到蓝茵冷笑：“那是她自己贴身的东西，她给了我，便是我的东西。”

　　十阿哥不再说话，却一手拽过蓝茵，另一只手往她的脖子上伸去。不远处的下人们都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不相信主子光天化日之下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蓝茵一边挣扎一边喊：“你得到了又怎么样呢？她还是死了。”

　　“啪”十阿哥响亮地抽了她一个耳光，他指着她的鼻子，咬牙切齿地说：“你再说一次，我一定让你死。”他像一头愤怒的公牛，粗重地喘着气。

　　蓝茵的眼睛忽然红了，不知是不是因为痛。她扭过脸，看着十阿哥，慢慢地解开了衣领。下人们赶紧转过身去，直骂这个丫头不要脸。

　　蓝茵露出被十阿哥掐得通红的脖子，却是什么也没有，她并没有把玉挂在脖子上。看到十阿哥一脸失望的神色，蓝茵扣上了领子，她慢慢地说道：“我欠她的，阿哥您也欠她的。我们都没有办法救下她。我是丫头，我能做的最多就是跟她一起死，可是阿哥您呢？”

　　蓝茵用力地看着他，清清楚楚地说道，“嫣红可以不必死的，如果您是说了算的那个人。”

　　一提到嫣红的名字，十阿哥措手不及，只有快速地转过身去。

　　蓝茵的最后一句话让他心惊肉跳，是啊，如果他说了算，嫣红又怎么会送命？

　　他默默都站在那里很久，然后痴痴地走了，毯子落在地上也不知道。

　　蓝茵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心酸地低下了头。

　　十阿哥原本是最单纯的皇子，开心他就笑，不开心他就发火。他不爱摆架子，所以丫鬟们都乐意伺候他。十阿哥从小就没有额娘，乳娘对他来说是最亲近的人，而嫣红，就像他的妹妹一般，他多想一直宠着她，到她长大，到她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而嫣红的死，不仅让他悲痛欲绝，也让发现了自己的无力，他竟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所以，蓝茵的那句话让他幡然醒悟，恨了那么多人，到头来，最应该恨的竟然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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