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娱乐圈苟到了终点

　　京郊的晨雾还未散尽，沈小鱼的出租车就已经驶进了封闭影视基地的大门。高墙巍峨，青砖黛瓦，飞檐翘角隐在朦胧的雾气中，像一幅刚落笔的古画。这里与世隔绝，没有城市的喧嚣，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晨练口号——这就是《女弈》演员训练营的所在地，未来一个月，她的战场。
　　沈小鱼是第一个抵达的演员。她只带了一个半旧的银色行李箱，拉杆被磨得发亮，里面除了三套换洗衣物、一套洗漱用品，剩下的全是书和资料：《中国古代服饰史》《明清宫廷礼仪详解》《基础武术动作图谱》《表演中的身体控制与情绪表达》，还有那本被翻得页脚卷起、贴满彩色便利贴的《女弈》剧本。每本书的空白处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是她这一周来熬夜整理的笔记。
　　接待她的是严华的助理周晴，依旧戴着那副黑框眼镜，表情干练，语气没有丝毫温度：“沈小姐，这边请。”她领着沈小鱼往宿舍区走，脚步飞快，边走边介绍规则，语速快得像在念台词，“训练营为期四周，全封闭管理。手机每天早上八点统一上交保管，晚上八点发还，使用时间一小时，超时会被记录。禁止外接无关人员探访，禁止使用电子设备拍摄任何训练内容，违反者直接劝退。”
　　沈小鱼点点头，把规则一一记在心里，没有多问。
　　“这是你的日程表。”周晴递给她一张打印得密密麻麻的A4纸，“每天六点起床，六点半到殿前广场集合晨功，主要练台词发声和身段基础；上午八点到十二点，两节主课，分别是历史文化课和礼仪课，由高校教授和非遗礼仪传承人授课；下午一点半到五点半，武术基础和马术基础，会有专业教练指导；晚上七点到九点，剧本围读或表演工作坊，严导会不定期参与。周日下午休息半天，可以申请外出采购必需品，但必须在六点前归队，全程报备行踪。”
　　沈小鱼快速浏览了一遍日程表，几乎没有任何空闲时间，连吃饭和休息都被精确到了分钟，强度远超她想象。但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犹豫，只是握紧了手里的日程表，指尖微微泛白——这正是她想要的，极致的严苛，才能逼出最好的自己。
　　“你的室友是苏晴，戏剧学院表演系大三的学生，试镜时你应该见过。”周晴在一间仿古宿舍门前停下，刷开电子门，“两人间，有独立卫浴和空调，生活用品已经备好。其他演员今天下午四点前到齐，晚上七点，严导会来开第一次全体会议，不许迟到。”
　　沈小鱼道谢后走进宿舍。房间是仿古装修风格，木质门窗，青砖铺地，墙上挂着简单的水墨画，陈设简洁却雅致，设施却很现代化。苏晴已经到了，正站在床边铺床单，看到沈小鱼进来，立刻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小鱼姐！我们又见面啦！没想到我们是室友，也太有缘了吧！”
　　苏晴穿着粉色的运动服，扎着高马尾，脸上洋溢着青春活力，和试镜时那个安静看剧本的女孩判若两人。沈小鱼也笑了笑，语气温和：“叫我小鱼就行，不用加姐。”她把行李箱放在靠墙的角落，开始整理东西，动作麻利。
　　两个女孩很快就安顿好了。苏晴性格开朗外向，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对训练营的期待，又有点紧张地抱怨马术课听起来就很吓人，还拉着沈小鱼问她有没有骑过马、练过武术。沈小鱼大多时候安静地听着，偶尔应和几句，手里的动作没停，把带来的书一本本摆放在书桌的书架上，按课程顺序排列整齐，又拿出笔记本，开始预习今天晚上要围读的剧本片段。
　　下午两点多，其他演员陆续抵达。宿舍区渐渐热闹起来，走廊里不时传来说话声和行李箱滚轮的声音。沈小鱼走出宿舍打水时，遇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试镜时坐在她旁边的戏剧学院师妹江月，还有两个业内颇有口碑的年轻演员——一个是去年凭借古装剧小火的小生陆泽，另一个是出演过好几部文艺片的女演员陈曼。
　　大家彼此客气地打招呼，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眼神里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审视和竞争。沈小鱼能感觉到，从踏入这个训练营开始，无形的较量就已经开始了。每个人都知道，严华的剧组从不养闲人，一个月后的筛选，意味着有人会被淘汰，有人能留在最终的演员表上——这不仅是训练，更是一场残酷的淘汰赛。
　　傍晚六点半，所有演员被工作人员集合到训练营最大的一座仿古殿堂里。殿内没有椅子，只有一排排整齐摆放的蒲团，大家按照工作人员的指引，依次跪坐在蒲团上。殿内的灯光调得很低，只有前方的矮案上亮着一盏仿古宫灯，昏黄的光线洒在地面上，营造出一种肃穆而压抑的氛围。
　　七点整，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严华走了进来。
　　她换了一身黑色的练功服，头发扎成了利落的丸子头，露出光洁的额头，没有戴眼镜，一双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锐利，仿佛能看穿人心。她手里没拿任何东西，就那么空着手，一步步走到众人前方的矮案后，动作从容地跪坐下来，脊背挺直，姿态端正得像一尊雕塑。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从每个人的脸上逐一掠过，没有停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原本还有些窃窃私语的殿堂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欢迎来到《女弈》训练营。”严华开口，声音不高，却在寂静的殿内异常清晰，穿透力极强，“我是严华。未来一个月，这里会是你们的噩梦，也是你们的机会。”
　　一句话，直接点明了训练营的本质，没有丝毫铺垫，也没有丝毫客气。
　　“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人是科班出身，基本功扎实；有人是第一次拍电影，毫无经验；有人上过热搜，自带流量；有人查无此人，只靠试镜时的一点灵气。”严华的目光继续移动，语气平静，却字字诛心，“但在这里，所有的标签都失效。你们只有一个身份：《女弈》的演员。过去的成绩、名气、背景，都没用。能留下来的，只有有实力的人。”
　　“一个月后，我会进行第一次集中筛选。”她顿了顿，语气加重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不合格的，直接离开。没有第二次试镜的机会，没有任何通融的余地。”
　　空气仿佛凝固了，殿内鸦雀无声，只能听到宫灯燃烧时轻微的“噼啪”声。有人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有人握紧了拳头，有人脸上露出了紧张的神色——严华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所有人心中的侥幸。
　　“这个月，你们要学的不是‘演’古人。”严华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里带着一种对艺术的敬畏，“而是要‘成为’古人。从走路的姿势、吃饭的仪态、说话的语气、行礼的角度，到思维方式、情感逻辑、价值观念，都要彻底代入。我不需要你们模仿古人的‘形’，我要你们找到古人的‘魂’，找到你们所饰演角色的‘魂’。”
　　“过程会很苦。”她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会受伤，会挨骂，会崩溃，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不适合演戏。这些都是常态。我不会因为你们是新人就手下留情，也不会因为你们有流量就格外宽容。在我这里，只有‘合格’和‘不合格’两个标准。”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沉默了几秒，目光再次扫过全场：“现在，有人想退出的，可以站起来，从后门走出去。我不追究，不评价，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就当你们没来过。给你们三十秒考虑时间。”
　　三十秒。
　　每一秒都像在砂纸上摩擦，漫长而煎熬。殿内依旧鸦雀无声，没有人动。沈小鱼能感觉到身边的苏晴身体微微发抖，却依旧挺直了脊背；不远处的陆泽双手放在膝盖上，眼神坚定；江月则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有人愿意放弃这个机会——能进严华的组，本身就是一种认可，更是一条通往更高舞台的捷径。
　　严华看了看手表，点了点头：“好。既然没人退出，那就意味着你们都做好了吃苦的准备。从现在起，你们不再是你们自己，只有角色代号。”
　　她的目光落在沈小鱼身上：“沈小鱼。”
　　沈小鱼心头一凛，立刻应声：“在。”
　　“你是‘少女弈’。”严华的眼神紧紧锁住她，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期待，“这一个月，忘掉沈小鱼这个名字，忘掉你所有的过往和习惯。吃饭、睡觉、走路、说话、思考，都要用‘女弈’的方式。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会怎么笑？怎么哭？怎么走路？怎么面对陌生人？怎么处理愤怒和恐惧？这些都要刻进你的骨子里。能做到吗？”
　　沈小鱼迎着她的目光，没有丝毫犹豫，声音清晰而坚定：“能。”
　　“很好。”严华移开目光，又点了其他几个主要角色的名字，一一分配代号：“苏晴，你是‘少女婉’；陆泽，‘少年珩’；陈曼，‘女官青禾’；江月，‘公主昭华’……”
　　每个被点到名的人，都要大声回应，承诺会彻底代入角色。殿内的气氛越来越肃穆，仿佛一场庄严的仪式。
　　分配完代号，严华站起身，动作干脆利落：“今晚没有其他任务。各自回宿舍，把剧本第一幕到第五幕，用毛笔抄写三遍。抄的时候，不要只动手，要动脑。想想每个台词背后，角色的情绪是什么；每个动作提示里，角色的心理是什么。抄完后自己收好，后面会用到。”
　　她说完，转身就往外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走到门口时，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丢下最后一句话，声音透过门缝传进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明天早上六点，殿前广场集合晨功。迟到一秒，全体加罚一小时马步。我说到做到，希望你们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门“吱呀”一声关上，殿内的压抑感稍稍散去，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
　　“我的天，毛笔抄写三遍？”有人小声哀嚎起来，语气里满是绝望，“我小学毕业后就没碰过毛笔，写出来的字估计像狗爬……”
　　“第一幕到第五幕，足足十几页呢！抄三遍不得抄到后半夜啊？”
　　“严导也太狠了吧，第一天就来这么一出……”
　　苏晴苦着脸碰了碰沈小鱼的胳膊，小声抱怨：“小鱼，你用过毛笔吗？我连砚台都不知道怎么磨……”
　　沈小鱼已经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语气平静：“用过一点，以前跟着爷爷学过几天。走吧，赶紧回宿舍领笔墨，晚了可能就没好位置了。”
　　她的语气很平静，但心脏却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久违的、近乎战栗的兴奋。严华没有给她任何特殊对待，甚至比对待其他人更加严苛，这种严苛，恰恰证明了严华对她的期待——她没有被当成“综艺出身的新人”，而是被当成了能扛起“少女弈”这个角色的演员。
　　这正是她想要的。
　　回到宿舍，工作人员已经把笔墨纸砚送到了门口，一套粗制的宣纸，几支廉价的毛笔，还有一块普通的墨锭和砚台。没有选择的余地，所有人都一样。
　　苏晴对着砚台发愁，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只能笨拙地往砚台里倒了点水，拿着墨锭胡乱研磨，墨汁溅得满手都是。
　　沈小鱼没有说话，先洗了手，然后坐在书桌前，倒了适量的清水在砚台里，拿起墨锭，开始一圈一圈地、沉稳地研磨。动作缓慢而专注，手腕转动的角度均匀，墨锭与砚台摩擦，发出“沙沙”的细微声响，在安静的宿舍里格外清晰。
　　墨香渐渐弥漫开来，带着一种古朴的气息，让人心神沉静。
　　她铺开宣纸，用镇纸压住四角，提起毛笔，在砚台里蘸了适量的墨汁，又在砚台边缘轻轻舔了舔笔锋，调整好笔的状态，然后悬腕，笔尖微微颤抖着，落在宣纸上。
　　第一个字：「弈」。
　　笔锋落下时有些滞涩，墨汁晕染开来，让字形显得有些臃肿，不够美观。但沈小鱼没有停顿，继续往下写，一笔一划，缓慢而坚定。
　　她写得很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的宣纸、毛笔和墨汁。笔下流淌的不是简单的文字，而是那个十七岁的少女弈，在深宫第一夜，独自坐在窗前，落在绢帛上的、颤抖的、却又无比坚定的名字；是她第一次拿起棋子时，指尖的温度；是她亲手杀人后，心里无法磨灭的印记。
　　灯光下，两个女孩伏案书写的身影，被台灯的光线拉长，投在仿古的木质墙壁上，形成两道纤细而倔强的剪影。
　　窗外，晨雾已经散去，一轮清冷的月亮挂在深蓝色的天空中，洒下淡淡的清辉，照亮了影视基地里沉默的古代楼阁飞檐。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更衬得这里的寂静。
　　新的战场，以最古老的方式，正式拉开了序幕。
　　沈小鱼写完第一遍“弈”字，看着纸上略显笨拙的字迹，深吸一口气，重新蘸墨，舔笔，悬腕。
　　她知道，这仅仅只是开始。
　　最难的，永远在后面。但她无所畏惧。
　　因为从她答应严华“忘掉沈小鱼，成为女弈”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没有了退路，只能一往无前。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