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不动了，现在就去弑神

　　那冰冷、带着腥气的微弱气流拂过后颈的瞬间，苏棠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警铃在疯狂尖啸。她僵硬地蹲在原地，保持着翻找植物残骸的姿势，甚至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耳朵里只有自己血液冲上太阳穴的轰鸣声，以及心脏撞击胸腔的沉闷钝响，几乎要盖过一切。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缓慢碾过。

　　黑暗中，来自岩腔更深处的注视感并未消失，反而愈发清晰、粘稠，如同无形的冰水，从四面八方渗透过来，包裹住她的每一寸皮肤。那不仅仅是目光，更像是一种……存在的感知。有什么东西在那里，沉默地，观察着她。

　　不是狼。狼的腥臊气更浓烈，带着捕食者的躁动。而这种腥气更阴湿，更……陈旧，像是来自地底深处，混合着岩石、死水和某种难以名状生物的气息。

　　也不是她见过的任何原始人。他们没有这种近乎非人的、纯粹的冰冷存在感。

　　是什么？地下生物？某种适应了黑暗和寒冷的掠食动物？还是……更无法理解的东西？

　　恐惧如同无数冰冷的触手，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思考，只能死死地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连眼珠都不敢转动，生怕任何一丝微小的动作都会打破这脆弱的平衡，引来未知的、无法承受的攻击。

　　“火绒包”里的那点余温早已散尽，兽皮包裹下只剩冰冷的灰烬。唯一的光源彻底消失，黑暗变得更加绝对，也更加具有压迫感。她手里只有一根骨锥和一块石板，面对潜藏在黑暗深处的未知，这两样东西简直可笑。

　　她该怎么办？

　　逃跑？来时的狭窄缝隙就在身后几米处，但背对黑暗转身逃跑，等于是将毫无防备的后背暴露给可能的攻击者。而且那缝隙太过狭窄，一旦被追上或堵住，绝无生路。

　　呼救？砾母和“骨针”离得太远，洞穴结构曲折，声音很难有效传过去。而且贸然呼喊，可能反而会激怒黑暗中的存在。

　　对峙？她不知道那东西的耐心和意图。也许它只是在好奇观察这个闯入者，也许下一刻就会扑过来。

　　汗水从额角滑落，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她却连眨眼都不敢。握着骨锥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痉挛，石板冰冷的边缘硌着另一只手的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让她保持清醒的痛感。

　　黑暗中的注视感，似乎移动了一下。非常轻微，但苏棠能感觉到，那“目光”的焦点，从她全身，慢慢集中到了她手中——那个装着植物残骸和可能种子的地方。

　　它……对植物感兴趣？还是对她翻找的动作感兴趣？

　　这个细微的变化，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击穿了苏棠几乎被恐惧冻结的思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她的脑子疯狂转动。那东西似乎没有立刻攻击，而是在观察。也许它并非纯粹的捕食者？或者它有所顾忌（比如她手中的骨锥？虽然可笑，但聊胜于无）？

　　一个极其冒险、但或许是唯一可能打破僵局的想法，在她心中成型。

　　她需要光。至少需要制造一点动静，试探对方的反应，或者为自己争取一点时间和空间。

　　她不敢直接去重新点燃“火绒包”（里面的引火物已经没了，而且动作太大）。她的目光，借着对黑暗的逐渐适应（或许还有岩壁深处那极其微弱的矿物反光），落在了脚边那块石板上。

　　石板边缘粗糙，或许……

　　她用最小的幅度，极其缓慢地移动右脚，用靴子的边缘，轻轻勾动地面上一块较小的、松动的碎石。

　　碎石滚动，发出“咕噜”一声轻响，在死寂的岩腔里格外清晰。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时，黑暗深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短促的嘶气声，像是什么东西受惊或警惕时发出的声音。紧接着，是鳞片或粗糙皮肤摩擦岩石的细微“沙沙”声，那声音快速向后退缩了一小段距离。

　　它被惊动了！而且似乎有些……胆小？或者至少不是立刻发起攻击的类型！

　　苏棠的心脏狂跳，但同时也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希望。她赌对了第一步。

　　她必须继续，不能停。她需要更明显的光或动静，来驱赶或至少震慑住它，为自己争取退回缝隙的机会。

　　她的手，极其缓慢地，松开了那块石板，让它轻轻落在地上，发出第二声轻响。

　　同时，她的另一只手，握着骨锥，用锥尖，开始轻轻刮擦身旁的岩壁。

　　“嚓……嚓……”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中非常刺耳。这是一种持续的、带有明确“人工制造”意味的噪音。

　　黑暗深处的“沙沙”声变得更加急促，似乎那东西更加不安了。但这次它没有后退，反而……好像在犹豫，在评估？

　　苏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能停，必须加大“威胁”。

　　她用骨锥用力敲击了一下岩壁上的一块凸起。

　　“哒！”

　　清脆的敲击声在岩腔里回荡。

　　这一次，黑暗深处传来一声更清晰的、带着恼怒和警告意味的低沉嘶鸣！紧接着，是爪子（或类似器官）用力抓挠岩石的刺耳声音，并且伴随着快速移动的窸窣声——它似乎在原地烦躁地转圈，或者摆出了某种威胁姿态。

　　有效！但也被激怒了！

　　苏棠知道，不能再试探下去了。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立刻后退！

　　她猛地将手中一直捏着的那一小把干瘪植物残骸和种子外壳，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用力扔了过去！

　　残骸纷纷扬扬，撒入黑暗。

　　几乎同时，她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以一个极其别扭但最快的姿势，向后猛地一蹬，整个人连滚爬爬地朝着来时的狭窄缝隙扑去！

　　动作幅度之大，声响之剧烈，彻底打破了岩腔的寂静！

　　身后，黑暗深处爆发出一阵尖锐而愤怒的嘶鸣！伴随着沉重的、快速逼近的爬行声和岩石被刮擦的刺耳噪音！

　　它追过来了！

　　苏棠魂飞魄散，手脚并用，拼命向缝隙里挤！背包被岩壁卡住，她用力一扯，布料撕裂的声音响起，但她顾不上了！肩膀撞在冰冷的岩石上，生疼，她也顾不上了！

　　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紧贴在她的后背！

　　就在那令人牙酸的爬行声和腥气几乎要触及她脚踝的刹那，她终于挤进了最狭窄的那段缝隙入口！

　　缝隙的宽度限制了她，同样也限制了后面追逐的东西！

　　一声愤怒的撞击声从身后传来，伴随着岩石碎屑簌簌落下的声音！那东西似乎撞在了缝隙入口的岩壁上，被卡住了，至少暂时无法通过这狭窄的通道！

　　苏棠不敢回头，也不敢停下，用尽吃奶的力气，在狭窄黑暗的缝隙里拼命向前挤、向前爬！粗糙的岩壁刮擦着她的手臂、脸颊，火辣辣地疼，但她感觉不到，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出去！快出去！

　　身后的撞击声和嘶鸣声持续不断，但似乎被岩石阻隔，变得沉闷了一些。那东西没有放弃，但显然无法立刻突破这天然屏障。

　　苏棠不知道爬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十秒，也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直到前方隐隐透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主洞穴的昏暗光线，直到她几乎脱力、肺部火烧火燎般疼痛时——

　　她终于猛地从狭窄的缝隙中挣脱出来，踉跄着扑倒在主洞穴相对宽敞、冰冷的地面上！

　　新鲜的（相对而言）、熟悉的洞穴空气涌入鼻腔，带着烟火和人类生活过的淡淡气息。远处，那簇奄奄一息的火堆余烬，散发着最后一点微弱的、橙红色的光晕。

　　安全了……暂时。

　　苏棠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冷汗早已浸透了里衣，此刻被洞穴的寒气一激，冷得刺骨。脸颊和手臂上的擦伤火辣辣地疼。背包被扯破，里面的东西（指南针、烂纸巾残渣等）散落出来一些。

　　砾母和“骨针”被这边的动静惊动，立刻警觉地抓起了武器，但当她们看清是苏棠、而且是如此狼狈不堪、惊魂未定的苏棠时，都愣住了。

　　砾母快步走过来，蹲下身，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她脸上的擦伤和惊恐未定的眼神，又看了看她身后那个黑黢黢的缝隙入口，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她没有立刻发问，而是先警惕地盯着缝隙入口看了几秒，确认没有东西跟出来。

　　“骨针”也凑了过来，脸上写满了惊疑。

　　苏棠喘息稍定，挣扎着坐起来。她看着砾母，想解释，但语言不通，刚才的惊险经历也无法用手势完全描述。

　　她只能指了指那个黑暗的缝隙，然后做出一个极其恐惧、代表“危险”、“有东西”的表情和手势，同时摸了摸自己手臂和脸上的擦伤，示意自己遇到了攻击。

　　砾母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她显然听懂了“危险”的意思。她再次看向那个缝隙，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一丝……了然？仿佛她并非完全意外那里会有危险。

　　她将苏棠扶到靠近火堆（余烬）的地方，让她坐下，然后从自己的皮囊里拿出一点捣碎的草药，示意苏棠敷在擦伤处。接着，她走到缝隙入口，仔细倾听片刻，又用短棍捅了捅入口处的岩石，确认稳固。

　　做完这些，她才走回苏棠身边，看着她，用眼神询问：除了危险，还有什么发现？

　　苏棠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回忆。危险的生物，奇怪的黑色光滑板块，干枯的植物残骸和种子外壳……这些信息，她该如何传达？

　　她先指了指缝隙，做出“里面”、“很深”的手势。然后，她在地上抓起一小撮灰尘，模仿那干枯植物残骸的样子，又捏起一点小石子，代表种子外壳，放在灰尘旁边。

　　砾母仔细看着，眼中露出思索的神色。植物？种子？在地下深处？

　　接着，苏棠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尝试描述那个黑色板块。她捡起一块相对光滑的黑色石头（普通的燧石），指了指，然后摇了摇头，表示“不是这个”。然后，她用手比划了一个平整的、方形的形状，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做出“看不懂”、“很奇怪”的表情。

　　砾母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显然没理解苏棠想表达的那种“非天然、规则光滑的板块”是什么。她只是困惑地看着苏棠，摇了摇头，表示不明白。

　　苏棠叹了口气，知道这超出了砾母的理解范畴。她放弃了继续描述那个黑色板块。

　　最后，她指了指那个缝隙，又用力摇了摇头，做了一个封堵的手势，脸上再次露出恐惧的表情。

　　意思是：那里很危险，有可怕的东西，最好堵住它。

　　砾母这次明白了。她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显然，她对那个缝隙的潜在危险也有所感知，或者曾经有过不好的经验。

　　她没再多问，只是示意苏棠休息，然后自己走回火堆旁，继续照看孩子和“燧手”，但目光时不时地会飘向那个黑暗的缝隙入口，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苏棠裹紧身上破了的兽皮，靠在冰冷的岩壁上，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但心中的惊涛骇浪却久久无法平静。

　　探索失败了。没有找到食物，没有找到希望，反而遭遇了未知的、充满敌意的地下生物，还发现了更加诡异、无法解释的黑色板块。

　　唯一带回来的信息，就是确认了那个方向的危险，以及……一点点干瘪的、毫无用处的植物残骸。

　　疤面生死未卜，在外面更广阔也更危险的冰雪世界里寻找渺茫的生路。

　　而他们这群被困在岩穴里的人，食物耗尽，燃料将尽，伤员垂危，幼儿孱弱，现在又确认了洞穴内部也存在未知的威胁。

　　前路，似乎被黑暗和绝望彻底封死了。

　　苏棠看着那簇即将彻底熄灭的火堆余烬，看着砾母疲惫而坚韧的侧影，看着“骨针”惊惶不安的脸，看着昏睡的“燧手”和无知无觉的孩子。

　　一种比刚才面对黑暗生物时更深的、更沉重的无力感，如同这洞穴本身冰冷的岩石，缓缓地、不容抗拒地，压在了她的心上。

　　希望，如同那最后的炭火光芒，微弱，摇曳，即将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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