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十九、双线奔忙
咨询中心的日子,总有些意外让人措手不及,像夏天的雷阵雨,来得又快又急。一天下午,之平正在听一个女生说社团里的矛盾。突然,学生小陈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嘴唇发抖,声音发紧:“林老师!不好了!刘美华站在宿舍五楼阳台,要跳楼!好多人都在楼下围着看呢!”
之平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立刻起身,连门都忘了关,跟着小陈就往女生宿舍楼跑。远远就看见五楼的阳台上,一个穿红衣服的女生站在边缘,风把她的长发吹得像一面单薄的旗子,手里捏着一张纸,身子晃了晃,看得人心惊胆战,楼下很多人在围观。
“美华!” 之平仰头大喊,声音都有些哑,风把她的声音吹散了,她又提高了音量,“有什么事跟老师说!你爸妈养你这么大,你要是出事,他们该怎么活啊?你妈妈还在老家等你放假回去,吃她做的红烧肉呢!”
她让小陈赶紧去保卫处报告,让他们准备绳网和厚垫,“越快越好!” 然后自己沿着楼梯往上跑,台阶差点绊倒她,她扶住扶手,手心都沾了汗。到了五楼,走廊远远站着几个女生,都吓得不敢说话。
之平在离美华几步远的地方站定,放柔了声音:“美华,我是林老师。我知道你现在心里特别难受,觉得天好像要塌了,没人能懂你。可你看,这么高的楼,跳下去多疼啊,摔在地上血肉模糊,会很恐怖,你这么清秀漂亮的姑娘,穿红裙子这么好看,怎么能让自己变成那样呢?”
美华没说话,肩膀却在发抖,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阳台的水泥地上。之平慢慢往前挪,脚步放得很轻,怕惊到她:“我听说你妈妈今天要来学校看你,说给你带了你爱吃的肉粽,还有你去年说想要的围巾,现在应该已经到学校门口了。要是她看到你这样,该多心疼啊。”
趁美华犹豫着低头往下看的瞬间,之平快步冲上去,一把将她抱住。美华的身体在发抖,像寒风里的树叶,之平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一样轻声说:“没事了,没事了,有老师在呢,什么事咱们都能解决,不怕。”
到了办公室,美华哭着把手里的纸递给之平。
美华: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携手走过三年。写这封信时,我的心裂成五瓣,我的手在发抖,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说出“分开”两个字有多难。但反复权衡后,我不得不承认,我们或许已经走到了需要各自转身的路口。
我记得,第一次在图书馆相遇时,你笑得像一朵向日葵,灿烂明亮,让我再也挪不开视线。这三年里,我珍藏着每一个和你有关的瞬间:一起窝在沙发看世界杯足球赛的兴奋、大雨天共撑一把伞的狼狈、你为我20嵗生日做的那个蛋糕,虽然又干又硬却很甜很香……这些碎片曾拼凑出我生命里最明亮的时光,我打心底感激你曾那么用力地爱过我。
最近我常常在深夜自问:我们真的能在同一条路上走下去吗?我试过追赶你的脚步,希望与你并肩而行,但我害怕最终会让你失望。抱歉没能成为你期待的终点,但请相信,我曾用心规划过我们的未来。
谢谢你三年来的包容与陪伴,让我在爱里学会如何去担当、去接受。你需要一个能坚定支撑你的人,而我也需要重新找回迷路的自己。
文星
“我没做对不起他的事,我们好了三年,他说过毕业就跟我求婚的,怎么突然就说分手了?” 美华哽咽着,眼泪把信纸打湿了,“我受不了这样的伤害,人这样活着真没意思。”
之平给她倒了杯热茶,坐在她身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眼泪:“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你知道M国那个叫卡门的名模吗?她 70 岁还能上时尚杂志封面,穿高定礼服走秀,可她年轻时被丈夫家暴9年,离婚后一个人带三个孩子,白天打工,晚上读夜校,后来还读了两个硕士、一个博士,孩子们长大后都非常优秀。她没再结婚,可她的人生照样精彩,走到哪里都有掌声。”
美华渐渐止住了眼泪,她答应之平,既然事实已经如此,接受并放下,把精力放在学业上。
之平又去找了文星,在学校东湖边,她看到文星坐在柳树下发呆,手里攥着一张体检报告,“前几天去体检,医生要我去复诊,怀疑我得了恶性肿瘤,我怕连累她。”
文星的声音发颤,眼里满是痛苦,“她那么好,不该跟着我受苦。”之平立刻联系了医学院肿瘤科的校友,帮文星预约了专家号,又把文星的顾虑告诉了美华。那天下午,之平在办公室外,看到美华拥抱着文星,阳光包裹着这两个年轻的生命。
任教三年后,林之平考上了燕京大学的哲学博士。去北京前,她和徐子牧举办了婚礼,婚前徐家妈妈拉着之平的手,问她想要什么结婚礼物,之平指着客厅角落的黑白电视机:“就这个吧,我们平时忙,早餐时看看新闻就够了。”
举行婚礼那天,之平当着众人的面,第一次叫徐子牧的父亲 “爸爸”。刚开口,眼泪就涌了出来,声音哽咽。徐子牧连忙扶住她,替她擦眼泪:“怎么了?”“我…… 我二十多年没叫过‘爸爸’了。自从我爸爸走后,我就再也没叫过这个称呼。现在,我又有爸爸了。” 徐爸爸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眼里满是爱怜:“之平,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婚宴简单得像一场家常聚餐,没有婚纱,没有钻戒,只有两家亲人坐在一起吃着家常菜,聊着家常话。
读博士的日子,之平比以前更忙了。既要回逸仙大学给学生上课,又要去北京听导师的课,还要参与社会工作。机场成了她的 “临时书房”,候机时总抱着书做笔记,到了燕大博士楼,往往已是深夜,她还会坐在书桌前,预习第二天的课程。
有一次,听导师讲 “伦理学与现实困境” 时,之平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醒来时,她躺在燕大校医院的病床上,导师站在床边,手里提着一个保温饭盒:“你啊,太拼了。医生说你重度贫血,睡眠不足,还不按时吃饭。再这样下去,身体该垮了。” 饭盒盛着师母熬的乌鸡红枣汤,温热的鸡汤与导师的关怀让之平感到心里热乎乎的。
在燕京大学博士学位授予大会上,之平代表毕业生发言:她情不自禁地谈到自己的导师“三年来,导师带我们在‘善与正义’的典籍里思辨,却从不让我们困在书本的字缝里。
记得去年下乡调研,遇到一位独居老人,导师蹲在门槛上耐心倾听她的述说,笔记本记满了她的用药时间和牵挂的孙子;有次我们为‘功利主义是否优先’争得面红耳赤,导师却笑着说‘先问良心,再论逻辑’,导师逐字批注的论文稿、蹲在田埂上和农民聊天的身影、争论时眼里的光芒,都比任何理论更让我们懂得:师者,当以身为炬。”
最后,之平向台下深深鞠躬,声音清亮:“请允许我以古人之语敬呈心意:‘令公桃李满天下,何用堂前更种花。’愿导师岁岁安康,如松柏耐岁寒,似芝兰溢清香。” 台下掌声经久不息,导师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
五年后的深秋,逸仙大学哲学系的走廊里飘着桂花的甜香,阳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洒下细碎的光影。博士生周明拿着论文提纲,第三次站在林之平教授的办公室门前,前两次,他精心撰写的 “义务论与功利主义冲突” 提纲,都被导师打了回来,只留了一句评语:“太硬了,没看见人。”
“进来吧。” 门内传来温柔的声音。周明推门进去,见林之平正对着电脑蹙眉,屏幕上是一则新闻:某医院给濒危病人用高价进口药,家属卖了房仍没留住人,网友骂医院 “唯利是图”。没等周明开口,林之平便指着屏幕问:“你怎么看这件事?”周明一愣,下意识挺直脊背,从康德的 “绝对命令” 讲到边沁的 “最大幸福原则”,条理清晰地分析理论层面的对错,连自己都觉得逻辑无懈可击。
可林之平只是轻轻摇头,合上电脑:“别搬书。你去附属医院住院部待三天,跟护工聊聊天,看看等在 ICU 门口的家属吃什么,再问问医生,有没有为了省医药费,熬夜改了三版治疗方案。”
周明带着满肚子疑惑去了医院。第一天,他在住院部楼梯间看到一个穿旧夹克的男人,蹲在地上啃冷馒头,手里攥着皱巴巴的缴费单;第二天,护士悄悄把自己的牛奶塞给没钱买早餐的病人家属,还指给他们哪里有免费的热水;第三天,他撞见一位医生熬了通宵,红着眼圈和家属说:“再试试国产药,能省一半钱,效果差不了多少。”
一周后,周明抱着写满笔记的本子回到办公室,脸涨得通红:“老师,我之前错了。真实的道德困境里,没有纯粹的理论对错:医生要救死扶伤,也要考虑家属的钱包;家属想留住亲人,却不得不面对现实的窘迫。我之前的提纲,只看见了‘理’,没看见‘人’。”
林之平没说话,拉开抽屉拿出一沓泛黄的纸。那是她当年读博时的笔记,纸页边缘都磨出了毛边,最后一页用红笔写着:“伦理学不是解数学题,不需要标准答案。它的答案,藏在 ICU 门口家属的眼泪里,藏在护士递出的牛奶里,藏在医生熬夜改的方案里,藏在对人的温度里。”
后来,周明的论文《论道德困境中的 “人”—— 从医院现实案例看功利主义的边界》得了奖。他在扉页上工工整整写道:“致谢林之平老师!教会我在公式之外,先看见人;在理论之外,先守住心。”(3376字)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