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星再就业指南

　　司雾站在长廊外，看着灰白的墙面上，四处都挂着关于审判庭星际法的条款的卷轴。

　　白底黑字，庄重严肃。

　　但她却静不下心来去看这些法条，只想靠近休息室看看两人都在里边聊些什么。

　　只是她刚有挪步的动作，那个身穿制服的军官就会默默的挡在她身前半步，蹙着眉，凶巴巴地盯着她。

　　“长廊外有一处空地，您不妨在那里等。”
　　毫不客气的逐客令，虽然是建议，话音里却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司雾被他盯的后背发毛，只能一步一步往外走。

　　所谓空地，不过就是办公楼连接审判庭研究院的一处空中连廊，来往的除了巡逻队以外还有些抱着厚厚书本卷宗步履匆匆的研究员。

　　司雾这会儿还真没心思探究审判庭在研究些什么，找了张空椅子坐着，目光却始终胶着在办公楼长廊的方向。

　　心尖上的焦灼，烧的她有些坐立难安。

　　耳边却不偏不倚传来两句闲聊，跟装了GPS定位似的，精准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连接蓝星的那个虫洞实验，结果如何了？”
　　“成了一半。”

　　蓝星两个字，像个开关，彻底触动到了司雾心里最敏感的锁扣。

　　她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眼里满是意外，目光四下搜寻声音的来源。

　　分辨不出方向，但那声音却始终不偏不倚地飘到司雾的耳朵里，就像是专门说给她听似的，明明声音那么清晰，可人影却又是如此模糊。

　　她茫然的走了几步，搜寻的目光一一打量来往的每一张脸，还有手里的研究手册。

　　《污染区病毒分类与研究》
　　不是

　　《双重力星球地下矿脉的处理建议》
　　也不是

　　《虫洞与异星连接方式》

　　茫然的双眼骤然聚焦，司雾几乎是直接冲过去的，一把拽住了那个人的胳膊。

　　她手上的力道下的很重，大到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她竟然把那个身高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直接拽了个踉跄，手里的研究手册哗啦啦掉了一地。

　　闹出的动静太大，周遭不少人都有些好奇的往这儿看，但始终没有人敢停下脚步询问或者帮忙，只匆匆一瞥便离开了。

　　司雾的指尖僵了一瞬，瞥了眼落在地上的资料和文献，连道歉的嗓音都不可控的颤抖，“对不起。”

　　她蹲下身帮忙捡起掉落的纸页，却没有要还给对方的意思，视线始终紧紧盯着上面关于蓝星的那几行字。

　　百分之七十一左右液态水覆盖的宜居椭球体，大气层含氧，存在生命体，已与虫洞成功连接三次。
　　不知道是激动，还是错愕。

　　司雾紧紧攥着那张纸页，指尖绷得发白，止不住的颤抖。

　　眼底漫上来的水雾瞬间模糊了视线，是失而复得的兴奋。

　　“不好意思小姐，能还给我了吗？”
　　对面那研究员狐疑地看了一眼同伴，又上手想抽回，却被司雾狠狠拽住，只能好言相劝，“我们现在需要去实验室，如果你没事的话...”

　　“带我去。”
　　不是请求，不是商量。
　　而是命令，由不得任何人拒绝的斩钉截铁。

　　她自己都没发觉，她此时和沈牧羽平日里惯用的口吻如出一辙。

　　对面那俩研究员完全懵了，面面相觑，最后竟然真被司雾那股子不容拒绝的狠劲儿唬住，乖乖点头。

　　“带路。”
　　想回家的情绪涌上头，瞬间侵蚀了她此刻的理智，彻彻底底的反客为主。

　　如果她自己一个人办不到，审判庭的研究员说不定能帮上她的忙。

　　只是......

　　算了。
　　司雾有过瞬间的犹豫，但还是被强烈的思念情绪吞噬，她换上实验大褂跟着两人走了进去。

　　全息试验台上，异星与虫洞的虚拟模型缓缓旋转，淡蓝色的光晕裹着细碎的光点。

　　他们靠全天监测的方式摸清了虫洞的结构和锚点连接方式，虚拟数据推演到了传送步骤。

　　可虫洞内部的变数太多，没人能控制传送的时间与地点。

　　也就是说，传回去的，可能是过去，也可能是未来，落点更是天南海北无从预判。

　　司雾没说话，只抬了抬下巴，让他们把连接传送的过程，重新演示一遍。

　　那两个研究员彻底愣住了，看了看面色沉冷严肃的司雾，分明不认识这个人，但她身上那股子不容置喙的劲儿实在是太过熟悉。

　　鬼使神差般还真就上前从头到尾的为她演示了一遍。

　　通过领航器搭载需要传送的开采设备，由指定位置进入虫洞的某一个点位，随后全息影像台就会显示出降落在蓝星的时间地点。

　　身后的两个研究员埋头记录，司雾却始终站在影像台前，目光紧锁着面前熟悉的蓝色。

　　很像，但不是。
　　板块分布的位置不对，植被的大小都远超正常水平，大气层的含氧量也早就突破了正常数值。

　　司雾没回头，沉声质问，“这是什么时间点的蓝星？”

　　身后的研究员立马核对了一下数据面板上的信息，念出来的答案像一盆从头浇到尾的凉水。
　　“以盟星历为准，是三百万年后。”

　　“不可能。”司雾嗓音发抖，打心底里不相信。

　　“我是从二十一世纪来的这里，分明两边是处于同一条时间线上，怎么可能回去就变成地球初始状了！”明知是奢望，却还是下意识的追问，“连接的时间能精确设定吗？”

　　她知道这是个不可能实现的假设。
　　但她就是想得到答案。

　　“这位小姐，虫洞内部的不确定性不是我们人为可以控制的，以及。”

　　研究员终于忍不住了，偏头打量她，“你到底是谁？关于蓝星和虫洞的研究是机密内容，如果你不是内部研究员的话，我们有权把你移交审判庭处理。”

　　她不在乎，她现在什么都不在乎。

　　“这是我的家！”
　　她猛地回头，一把推开挡在实验台前的两个研究员，嗓音里的崩溃，几乎要散了，“你听清楚了吗？这是我回家的唯一办法！”

　　她冲到控制台前，手上不停地调整领航器驶入虫洞的坐标，将连接时间强行往后推算，推到二十一世纪。

　　不顾身后研究员的惊呼阻拦，她拍下了启动键。

　　莹绿色的数据瀑布瞬间席卷了整个实验室，满眼流动的数字银河。
　　可没过几秒，刺耳的红色警报声便划破空气，满屏的数据疯狂跳动。
　　红色的错误代码像病毒般蔓延，疯狂往外蹦出，密密麻麻地占满了整块屏幕。

　　最终，那颗蓝星，在全息影像台上彻底消散，连一丝残影都没留下。

　　“这不是地球……”
　　司雾望着空荡荡的影像台，声音抖得几乎碎裂，像在呓语，又像自欺欺人，“这不是……不是地球……”

　　那两个研究员正要上前阻拦，就瞥见实验室门口站着的两个身影，瞬间噤声，垂着头退到一边，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不是你要找的那颗星球。”
　　依旧是那副温润和煦的嗓音，勾着些似有若无的笑意。

　　司雾猛地回头，沈牧羽和审判官两个人就站在门口。

　　审判官双手环胸，斜倚着门框，整个人恣意又散漫，眼底眉梢间都沁着看好戏的笑意。

　　眼风掠过身侧面色沉郁的沈牧羽，刻意拱火。
　　“我还以为你把她放心尖上，她就不会想逃离你了呢。”

　　揶揄的腔调，调侃的语气。
　　审判官抬手，轻拍了拍沈牧羽的肩。

　　看似安慰，实则是赤裸裸的嘲弄。

　　随即，他又转头看向司雾，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样，“司雾小姐，好消息和坏消息，想听哪一个？”

　　司雾没应声。
　　她此刻根本不想管什么审判官。

　　她不知道沈牧羽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又看了她多久。

　　千言万语堵在喉口，现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也不敢去揣测他眼底的情绪。
　　这种时候，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审判官低头一笑，像是没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自顾自说了下去。

　　“坏消息是，这颗蓝星，名叫W27矿物星，在盟星星系的角落，寿命只有五千万年，和你要找的那颗，没有任何关系。”

　　话锋一转，他脸上笑意更深，“好消息是，今天审判庭全区禁飞，你们四人得多留一晚，明早才能启程回荒星。你如果有需要，审判庭的实验室可以随时借给你用，直到你找到回家的办法为止。”

　　审判官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低低笑出声。
　　认识沈牧羽这么久，这还是头一回见他有气不敢撒，有苦自己咽的憋屈模样。

　　还是栽在女人手里，这场面，简直是大快人心。

　　他摆了摆手，示意那两个研究员退出去，也算是见好就收，临走时瞟了沈牧羽一眼，“你的人我给你找到了，就不送你们出审判庭了。”

　　脚步声渐渐消失，实验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沈牧羽始终没去看司雾，漆黑的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失望，无奈，还有眼底难以察觉的疼惜。

　　最后都化作一声意味深长的苦笑和叹息。
　　像是自嘲。

　　“沈牧羽……”
　　司雾嗓音在抖，心中情绪瞬间崩盘，带着哭腔喊了他一声，双手攥得死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难以言明的情绪在她心头蔓延。
　　她想上前去找他解释，但浑身僵硬得动不了，也说不出什么道歉和解释的话，连呼吸都带着针刺的疼。

　　沈牧羽依旧没抬头，视线始终落在实验台上的蓝色光点上，断断续续地叹了口气，眉峰蹙得更紧，嗓音里的隐忍克制，沙哑得不成样子。

　　最后只落下一道近乎恳求的问句。

　　“你还要继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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