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债务

　　20 莫比乌斯环

　　苏见微没有戳破，只是表示理解，并留下了伪造的联系方式，希望如果以后找到任何相关材料可以联系她。离开花店前，她买了一小束白色的雏菊，象征着她对周雨薇的哀思与尊重。

　　就在她转身欲走的瞬间，她的目光被花店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多宝格吸引。那上面摆放着一些小巧的工艺品，其中有一个物件，让她的心脏猛地一跳——那是一个大约十厘米高、由某种暗银色金属雕刻而成的莫比乌斯环模型，环体上刻着极其细微、如同电路般的纹路。

　　这个模型，与她在顾云深咖啡杯上看到的量子抽象图案，以及周雨晴笔筒上的粒子碰撞图，在风格和内涵上，有着惊人的内在一致性！而且，这莫比乌斯环本身，就象征着无限与循环，与量子理论中的某些概念不谋而合。

　　更重要的是，当她集中精神感知这个模型时，能清晰地感觉到其上附着着一丝极其微弱、但非常纯净的、属于周雨薇的智力活动残留印记！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装饰品。

　　周雨晴注意到她的目光，脸色微微变了变，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似乎想挡住那个多宝格。“那只是个旧东西，摆着好看的。”

　　苏见微立刻意识到，这个莫比乌斯环模型，是关键！她假装没有察觉周雨晴的紧张，自然地笑了笑：“很精致的工艺品。您姐姐的品味真的很好。” 说完，她捧着雏菊，若无其事地离开了花店。

　　但她并没有走远，而是在花店斜对面的一家咖啡馆坐了下来，选择了一个能观察到花店门口的靠窗位置。她需要等待，需要知道这个模型背后隐藏着什么。

　　果然，在她离开后不到半小时，周雨晴匆匆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然后拉下了花店的卷帘门。透过缝隙，苏见微看到周雨晴内部锁门后，快步走向了店铺后方的生活区。

　　苏见微立刻离开咖啡馆，绕到花店后巷。这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花盆和杂物，气味并不好闻。她找到一扇装着防盗网、但网眼稍大的卫生间气窗。利用身材优势和从小在时间银行训练出的柔韧性与技巧，她如同无骨的猫般，极其艰难地从那狭小的空间挤了进去，落地时几乎没有任何声响。

　　花店内部已经熄了主灯，只有后方生活区门缝下透出微弱的光线。苏见微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靠近。她听到里面传来周雨晴压低的声音，似乎在和谁通话，语气带着激动和……恐惧？

　　“……她又来了！问起姐姐的手稿！我按你说的打发走了……但那个模型，她好像注意到了！”

　　“……我知道不能动！但它放在那里就是个定时炸弹！”

　　“……七年了！我们还要守着这个秘密到什么时候？姐姐她……”

　　“……好，我知道……我不会……但你保证过，这是为了……”

　　通话突然中断。紧接着，里面传来周雨晴低低的啜泣声。

　　苏见微的心沉了下去。周雨晴果然知道内情，而且她并非自愿保守秘密，而是在某种压力或承诺下被迫沉默。那个“你”是谁？沈明洲？还是顾云深？或者……另有其人？

　　她耐心等待周雨晴情绪平复、似乎准备休息后，才如同幽灵般再次行动。她的目标是那个莫比乌斯环模型。

　　模型被周雨晴从多宝格上取了下来，此刻就放在生活区小客厅的茶几上，旁边还散落着几张纸巾。苏见微小心翼翼地拿起它，触手冰凉。她尝试将精神力集中，如同细流般注入模型那些细微的纹路。

　　起初没有任何反应。就在她以为判断错误时，模型内部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仿佛某个微型机关被激活了。紧接着，一道淡蓝色的、由无数细密光点构成的全息投影，从莫比乌斯环的中心投射出来，悬浮在半空中！

　　投影显示的，是一个结构复杂的文件目录树，标题赫然是——《“普朗克桥”理论框架及初步验证方案 - 周雨薇》。

　　苏见微的呼吸几乎停滞！周雨薇不仅是参与者，她竟然是这个让沈、顾二人争夺得你死我活的“普朗克桥”项目的真正理论奠基人！

　　她快速浏览着目录下的子文件，心脏一下下沉重地跳动。所有关键的计算、构想、甚至初步的实验设计思路，都清晰地标注着周雨薇的名字和日期，时间远早于任何公开的、归属于沈明洲或顾云深的相关论文！

　　这不仅仅是学术灵感借鉴，这是彻头彻尾的学术侵占！沈、顾当前的研究，完全建立在周雨薇未发表的、被他们隐匿起来的成果之上！

　　而且，从文件最后的修改日期来看，正是在周雨薇意外身亡的前几天。这意味着，她直到生命最后时刻，都在完善这个理论。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入苏见微的脑海：周雨薇的“意外”坠崖，会不会与这个足以颠覆物理学界的重大发现有关？沈明洲和顾云深，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是为了独占成果而灭口？还是因为其他原因导致了悲剧，然后顺势占有了她的研究？

　　那相同的血色债线，此刻显得更加刺目惊心。

　　就在苏见微全神贯注于解密这惊人真相时，被她贴身放在内袋里、来自林晚星案例的那股庞大而沉寂的绯金色能量，似乎被这涉及“真相”、“侵占”与“死亡”的强烈情感场域所引动，毫无征兆地、轻微地悸动了一下。仿佛沉睡的巨兽，在梦中翻了个身。

　　这一下悸动极其微弱，却让苏见微浑身一僵，瞬间从发现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立刻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周雨晴刚刚通过话，对方很可能会采取行动！

　　她迅速用腕带内置的加密扫描功能，将全息投影中的关键文件目录和部分摘要快速记录下来。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将莫比乌斯环模型恢复原状，放回茶几上，抹去自己可能留下的所有痕迹，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从来时的气窗退出了花店，融入外面沉沉的夜色之中。

　　她找到了关键的钥匙，但也可能……打开了一扇通往更黑暗深渊的大门。

　　夜色如墨，将城市涂抹成一片模糊的暗调。苏见微离开“晴空”花店后巷，如同水滴汇入河流，迅速消失在错综复杂的街巷阴影中。她没有返回“忘忧”杂货店，那里虽是安全屋，但过于固定，在可能已经暴露的情况下，她必须保持移动。她选择了一栋位于研究所与花店之间、正在施工的写字楼，利用脚手架和未安装玻璃的窗框，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攀上中层一个空置的毛坯房间。

　　空气中弥漫着水泥和金属的冰冷气息。她靠坐在落满灰尘的墙角，借着城市远处霓虹灯投射进来的微弱光污染，打开了腕带投射出的微型光屏。屏幕上，从周雨薇的莫比乌斯环模型中扫描出的文件目录，像一柄柄冰冷的匕首，刺向沈明洲与顾云深道貌岸然的外壳。

　　《量子纠缠态的非定域性应用初探 - 周雨薇》
　　《“普朗克桥”理论框架：基于量子叠加的信息传输 - 周雨薇》
　　《实验验证方案构想及潜在风险分析 - 周雨薇》……

　　每一个文件名，每一个日期戳，都像沉重的砝码，压向“学术侵占”与“谋财害命”的天平一端。周雨薇的智慧与心血，成了滋养那两个男人名誉与地位的养料，而她的生命，则成了被掩埋在荒野山崖下的、无人问津的代价。苏见微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反胃，指尖因愤怒而微微发凉。

　　她必须让他们对峙。只有在激烈的情绪碰撞和出其不意的指控下，那些被精心掩藏的真相碎片才可能飞溅出来。

　　机会在第二天下午出现。通过“隐士”侵入研究所内部通讯系统获取的模糊信息，苏见微得知沈明洲和顾云深因为一个关键的实验资源分配问题，将在三号高级实验室进行一场“非正式会谈”。这无疑是火药桶，只差一颗火星。

　　苏见微再次利用伪装身份和技术支持的理由，提前潜入了三号实验室隔壁的设备间。这里布满了嗡嗡作响的服务器机柜和各种管线，提供了绝佳的听觉和能量感知遮蔽。她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隔墙上，同时将时间感知力提升到极限，如同无形的雷达，紧紧锁定隔壁那两个激烈对撞的能量源。

　　实验室内的气氛果然剑拔弩张。即使隔着墙壁，苏见微也能“听”到那黑色债线疯狂绞杀发出的、只有她能感知的尖锐嘶鸣。

　　“……顾云深！你不要太过分！这个通道的优先使用权，是委员会明确划拨给我的项目！”沈明洲的声音压抑着怒火，带着金属般的冷硬。

　　“委员会？呵，”顾云深的冷笑传来，带着明显的嘲讽和疲惫，“沈大教授，靠着堆砌资源和……一些来路不明的‘灵感’，就能永远走在前面吗？雨薇如果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

　　“闭嘴！你不配提她的名字！”沈明洲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被触及逆鳞的暴怒。苏见微清晰地“看到”，他周身那被金红色波动强行伪装的债线猛地扭曲了一下，暗红色的斑点剧烈闪烁，几乎要冲破束缚。

　　“我不配？”顾云深的声音也激动起来，带着积压多年的痛苦与愤懑，“是谁在她走后，迫不及待地把她未成型的想法据为己有？是谁把她的一切痕迹都抹得干干净净，好像她从未存在过？沈明洲，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那你呢？！”沈明洲厉声反驳，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形，“你躲在后面，装作一副深情缅怀的样子，不也同样在用她的想法推进你的研究吗？！我们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且……而且那天在山上……”

　　“那天在山上怎么了？！”顾云深猛地打断他，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尖锐，“你说啊！你终于敢提了吗？！”

　　就是现在！

　　苏见微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她猛地按下腕带上一个预设的、从“隐士”那里得到的、能够短暂干扰局部电子设备的程序。同时，她用改变过的声线，通过连接实验室内部的一个备用通讯端口，将自己的声音冰冷地投射进去：

　　“那天在山上，周雨薇女士坠崖的时候，手里紧紧攥着的，是沈明洲教授你的私人研究笔记，对吗，沈教授？”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实验室里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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