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都青春记事簿

　　数学竞赛初试成绩公布的那天，思淼站在公告栏前，看着榜首自己的名字，心里却没有太多喜悦。

　　周围有同学的议论声：

　　“哇，李思淼第一诶！”
　　“比第二名高了十几分……”
　　“听说她每天学到很晚……”
　　“切，死读书罢了。”

　　思淼不在意这些议论。她只是看着那个名字，想，如果林易在，他会说什么？

　　大概会揉着她的头发说：“可以啊三水，没给我丢脸。”

　　或者会嘚瑟地跟别人炫耀：“看到没？这是我同桌！”

　　可现在，他不在，他已经一周没来学校了。

　　“恭喜。”邢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思淼回头，看到他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瓶水。

　　“谢谢。”她轻声说。

　　“决赛在下个月，好好准备。”邢勉把水递给她，“林易今天回来了。”

　　思淼的心猛地一跳：“真的？”

　　“嗯，在教室。”邢勉顿了顿，“不过……他可能不想见你。”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思淼刚刚升起的希望，她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回教室的路上，思淼的脚步很慢，她既想快点见到林易，又怕见到他冰冷的眼神。

　　教室门口，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林易坐在座位上，正在和靳博彦说话。

　　一周不见，他瘦了些，下颌线更分明了，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但精神看起来还好，嘴角甚至带着笑。

　　只是那笑容，在看到她时，瞬间消失了。

　　空气凝固了几秒。

　　“思淼，你回来啦！”卓森赶紧打圆场，“你看到成绩了吗？第一诶！太厉害了！”

　　思淼勉强笑了笑：“看到了。”

　　她走向自己的座位，经过林易身边时，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他没有看她，继续和靳博彦说话，但声音明显低了。

　　思淼坐下，拿出课本，手指却在颤抖。

　　一上午的课，她什么都没听进去，她能感觉到林易就在身后，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课间，她终于鼓起勇气，转过身：“林易，我们能谈谈吗？”

　　林易正在玩手机，闻言头也不抬：“没空。”

　　“就五分钟……”

　　“我说了，没空。”林易的声音冷得像冰，“李思淼，别烦我。”

　　这话太伤人，思淼的眼眶瞬间红了，她转过身，趴在桌上，把脸埋进臂弯里。

　　卓森想安慰她，却被靳博彦拉住了，陈潇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哭泣的女孩，在旁边写了两个字：活该。

　　是啊，活该，思淼想，她活该承受这一切。

　　中午，思淼没去食堂。她一个人去了天台——那是他们曾经经常去的地方。

　　天台风很大，吹乱了她的头发。她靠在栏杆上，看着下面的操场，看着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过，忽然觉得很孤独。

　　原来失去一个人，是这种感觉。像心里缺了一块，空荡荡的，风吹过都会疼。

　　“不吃饭？”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思淼回头，看到邢勉走上来。他手里拿着两个面包，递给她一个。

　　“谢谢。”思淼接过，却没有胃口。

　　邢勉在她旁边坐下，看着远方：“林易今天去篮球社了。”

　　思淼一愣：“他不是退社了吗？”

　　“又加入了。”邢勉咬了口面包，“还成了主力。”

　　思淼的心沉了下去。林易在用忙碌填满时间，填满没有她的生活。

　　“韩碧晨也在篮球社。”邢勉又说，“当经理。”

　　这话让思淼更难受了，她握紧手里的面包，塑料包装发出刺耳的声音。

　　“邢勉，”她轻声问，“我是不是很糟糕？”

　　邢勉沉默了一会儿：“你只是太贪心。”

　　“贪心？”

　　“想要这个的好，又舍不得那个的好。”邢勉说，“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事。”

　　是啊，她太贪心了，既想要林易的温暖，又贪恋邢勉的神秘，最后什么都没得到。

　　“我现在该怎么办？”思淼问，声音带着哭腔。

　　邢勉看着她，眼神复杂：“做你该做的事，学习，竞赛，过好你自己的生活，其他的，交给时间。”

　　“时间会治愈一切吗？”

　　“不会。”邢勉说得很直接，“但会让你习惯。”

　　这话太残忍，却也真实，思淼的眼泪掉下来，滴在面包上。

　　邢勉没安慰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

　　等她不哭了，才说：“李思淼，你要记住，在这个世界上，能永远陪着你的，只有你自己。”

　　他站起身：“所以，别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包括我，包括林易。”

　　他说完，离开了天台。

　　思淼一个人坐在那里，坐了很长时间，风很大，吹干了她的眼泪，也吹醒了她。

　　邢勉说得对，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要振作起来，过好自己的生活。

　　至于林易……如果他真的不原谅她，那她也只能接受。

　　下午的课，思淼努力集中精神，她认真记笔记，积极回答问题，甚至在小组讨论时主动发言。

　　林易依然没有看她，但她能感觉到，他偶尔会停顿，像是在听她说话。

　　放学时，思淼收拾书包的动作很慢，她想等林易，跟他说最后一句话。

　　但林易收拾得很快，书包一甩就往外走。

　　“林易！”思淼追出去。

　　走廊里，林易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我……我想跟你说，”思淼的声音在颤抖，“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奢求你原谅我，但我想告诉你，我知道我错了，我会改，我会变得更好，还有……”

　　她深吸一口气：“数学竞赛决赛，下个月十五号，如果你有空……可以来看吗？”

　　林易的背影僵了僵。

　　良久，他说：“看情况。”

　　然后他走了，没有回头。

　　但思淼却觉得，心里那块大石头，稍微轻了一点点。

　　至少，他没有直接拒绝。

　　那天晚上，思淼开始制定学习计划。

　　她把每天的时间分成块，几点到几点学习，几点到几点休息，几点到几点练习篆刻——那是她唯一的爱好，也是她调节情绪的方式。

　　她不再看手机，不再想那些乱糟糟的事，只专注于眼前的书本。

　　日子一天天过去，思淼的生活变得规律而充实。

　　她每天第一个到教室，最后一个离开，她的成绩稳步上升，连最弱的物理都有了进步。

　　林易依然不理她，但偶尔，她会发现自己的桌上多了一本笔记，或者一杯热牛奶，没有署名，但她知道是谁。

　　她没有说谢谢，只是默默收下，然后在心里记着。

　　韩碧晨依然针对她，但思淼学会了无视，她不再因为那些冷言冷语而难过，而是用更好的成绩来回应。

　　有一次，韩碧晨在教室里大声说：“有些人啊，以为成绩好就了不起了，还不是从小地方来的，土包子。”

　　思淼正在做题，头也不抬：“你说得对，我是从小地方来的，但小地方出来的人，靠自己的努力走到这里，我觉得很骄傲。”

　　全班安静了。

　　韩碧晨气得脸都白了，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邢勉在睡觉，闻言抬起头，看了思淼一眼，嘴角似乎弯了一下。

　　那一刻，思淼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在变强。

　　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强，而是一种内在的、沉静的、不被外界动摇的强。

　　决赛前一周，思淼生了场病，可能是压力太大，也可能是着凉了，她发了高烧，请假在家休息。

　　卓森每天给她发消息，告诉她课堂内容，靳博彦和陈潇也发来慰问，邢勉发了一份整理好的复习资料，简洁明了。

　　林易……没有消息。

　　思淼躺在床上的第三天，门铃响了。妈妈去开门，过了一会儿，拿进来一个保温桶。

　　“淼淼，你的同学送来的。”妈妈说，“说是给你的。”

　　思淼打开保温桶，里面是热腾腾的鸡汤，还有一张字条：“好好吃饭，快点好起来，决赛等你。”

　　字迹很潦草，但她认得出，是林易的。

　　她的眼泪掉进鸡汤里。

　　他还是关心她的，即使不原谅她，即使不理她，他还是关心她的。

　　那天晚上，思淼喝完了整桶鸡汤，感觉病都好了一大半。

　　第二天，她回到学校。课桌上放着一盒润喉糖，还有一本详细的竞赛笔记。

　　她回头，林易正在和靳博彦说话，没有看她。

　　但她知道，是他。

　　决赛那天，天气很好。思淼坐在考场里，深吸一口气，开始答题。

　　题目很难，但她做得很稳，那些日夜的努力，那些独自熬过的时光，在这一刻都有了意义。

　　交卷后，她走出考场，看到了等在外面的卓森、靳博彦和陈潇。

　　“怎么样怎么样？”卓森紧张地问。

　　“还行。”思淼笑了笑。

　　“林易呢？”她问。

　　“他说有事，不来了。”靳博彦说，眼神闪烁。

　　思淼的心沉了一下，但很快又振作起来，没关系，她已经尽力了。

　　他们一起走出校门，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思淼忽然看到，马路对面，林易靠在自行车上，正看着这边。

　　他看到思淼，点了点头，然后骑上车走了。

　　没有过来，没有说话，但他在。

　　这就够了。

　　成绩公布是在一周后，思淼得了全省第三，获得了保送国内顶尖大学的资格。

　　消息传来时，全班沸腾了，连老师都特别表扬了她。

　　韩碧晨的脸色很难看，但她什么也没说。

　　课间，思淼去洗手间，回来时在走廊里遇到了林易。

　　他靠在墙上，像是在等她。

　　“恭喜。”他说，声音很轻。

　　“谢谢。”思淼的心跳得很快。

　　两人沉默了几秒。

　　“林易，”思淼鼓起勇气，“我们……”

　　“思淼，”林易打断她，“我要出国了。”

　　时间静止了。

　　思淼怔怔地看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申请了美国的学校，录取通知书昨天到了。”林易说，脸上没什么表情，“下学期就走。”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

　　“不是突然。”林易扯了扯嘴角，“早就计划好的。只是提前了。”

　　思淼的眼泪涌上来：“是因为我吗？”

　　林易没有回答，但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对不起……”思淼泣不成声，“对不起林易，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走……”

　　林易看着她，眼神复杂。有心疼，有不舍，但更多的是决绝。

　　“思淼，”他说，“我们都该长大了，你有了你的路，我也有了我的路，也许分开，对彼此都好。”

　　“不好……一点也不好……”思淼抓住他的袖子，“林易，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会改，我会变得很好很好……”

　　林易轻轻拉开她的手：“思淼，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他顿了顿：“但我希望你过得好，真的。”

　　他说完，转身离开，这一次，他的背影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成熟的平静。

　　思淼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哭得不能自已。

　　她知道，这一次，她是真的失去他了。

　　永远地失去了。

　　那天晚上，思淼没有回家，她一个人去了人工湖边，坐在长椅上，哭到没有眼泪。

　　手机响了，是邢勉。

　　“在哪？”他问。

　　“湖边。”

　　“等我。”

　　十分钟后，邢勉来了，他在她身边坐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

　　“他要走了。”思淼哑着嗓子说。

　　“嗯。”

　　“我把他弄丢了。”

　　“嗯。”

　　“我该怎么办……”

　　邢勉沉默了很久，最后说：“李思淼，人生就是这样，有的人来了，有的人走了，我们能做的，就是记住他们来时的好，然后继续往前走。”

　　“可我走不动了……”

　　“那就坐着，休息够了再走。”邢勉说，“但别坐太久，天会黑，会冷，会下雨。”

　　思淼看着湖面，月光洒在上面，碎成一片片银光。

　　“邢勉，”她轻声问，“你会走吗？”

　　邢勉愣了一下，然后笑了——那是思淼第一次看到他真正的笑，很淡，但很好看。

　　“我啊，”他说，“我早就走不动了。”

　　这话里有太多思淼听不懂的东西，但她没有问，只是把头仰起来，闭上了眼睛。

　　那天晚上，他们坐在湖边，坐了很久。

　　思淼知道，她和林易的故事，可能就这样结束了，带着遗憾，带着悔恨，带着永远无法弥补的裂痕。

　　但她还活着，还要往前走。

　　也许有一天，伤口会结痂，会变成一道疤，提醒她曾经犯过的错，也提醒她曾经拥有过的美好。

　　而邢勉……他是另一个故事了。

　　一个关于孤独，关于等待，关于无法言说的过去的故事。

　　她不知道这个故事会走向何方。

　　她只知道，此刻，在这个冰冷的夜晚，有个人陪在她身边，让她不那么孤单。

　　这就够了。

　　月光下，湖水轻轻拍打着岸，远处有城市的灯火，明明灭灭，像无数个未完成的梦。

　　思淼握紧拳头，又慢慢松开。

　　她会好的，总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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