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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逃不开。
也……救不了。
门合上的轻响,像是一道最终的闸门落下,将门外那个偏执疯狂的世界暂时隔绝。施嘉言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脱力地滑坐在地毯上,指尖还残留着指向门口时的颤抖。
滚出去了。
她让她滚出去了。
可为什么,心脏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轻松,反而像是被掏空了一块,灌满了带着冰碴的寒风,冷得发痛?古轻柠最后那个眼神——死寂的,荒凉的,带着一种什么都无所谓了的空洞——反复在她眼前闪现,比之前任何一次的疯狂都要让她心悸。
“我喜欢姐姐有什么错?”
“好想把姐姐永远留在我身边……”
那些话语,如同带着倒刺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听觉神经,越收越紧。
她猛地抬手捂住耳朵,用力摇头,试图将这些声音甩出去。不是的!那不是喜欢!那是病!是古轻柠自己从地狱里带回来的、已经扭曲腐烂的东西!
她不能被蛊惑!不能心软!
那一晚,施嘉言彻夜未眠。她将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任何细微的声响都让她如同惊弓之鸟,仿佛下一刻,古轻柠就会再次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第二天,施嘉言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脸色苍白。她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掉了所有日程,将自己关在画室里。画架上依旧是那幅未完成的暖色调风景,此刻看来却无比讽刺。她拿起刮刀,近乎发泄般地将那些明媚的色彩胡乱刮掉,画布上留下一片混乱污浊的痕迹,如同她此刻的心境。
接下来的几天,施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古轻柠没有再出现在主宅。她像是彻底消失在了那栋后院小楼里,连用餐都不再过来。柳纭忧心忡忡地去探望过几次,回来时总是唉声叹气,说古轻柠只是沉默地坐着,问什么都不说,送去的饭菜也几乎没动。
施明翰的眉头也锁得更紧,书房里的灯光常常亮到深夜。
施嘉言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遇到古轻柠的路径和时间。她把自己埋进基金会繁琐的事务里,用高强度的工作麻痹自己。可那份由古轻柠整理出来的、关于林家的详尽资料,却像一根刺,时时提醒着她那个人的存在和能力。
她开始不由自主地留意通往小楼的那条走廊,留意佣人偶尔提及的关于“二小姐”的只言片语。她发现自己甚至会下意识地在晚餐时,看向那个空着的、原本属于古轻柠的位置。
这种不受控制的关注让她感到恐慌。她是在担心吗?担心那个疯子?不,她只是……只是无法完全摆脱那份沉重的愧疚感。仅此而已。
直到第三天傍晚,施嘉言从基金会回来,刚走进客厅,就听到母亲柳纭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偏厅传来:
“……怎么办?明翰,柠柠她已经三天没怎么吃东西了!刚才李叔去送饭,发现她发烧了,缩在床上,人都迷糊了……我让她看医生她死活不肯!那孩子,性子怎么这么犟啊!”
施嘉言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
发烧?
三天没吃东西?
人迷糊了?
那个雨夜,古轻柠手臂上狰狞的伤口;晚宴休息室里,她苍白着脸说“手滑”;还有最后那个离开时,死寂空洞的眼神……所有画面混杂着母亲焦急的声音,在她脑海里轰然炸开。
她几乎能想象出古轻柠独自蜷缩在那间冰冷简陋的小楼里,发着高烧,拒绝一切帮助,任由自己被病痛和绝望吞噬的画面……
那个疯子!
她就是在用这种方式惩罚她!折磨她!
一股混杂着愤怒、恐惧和某种尖锐刺痛的急流猛地冲上施嘉言的头顶。她甚至来不及细想,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她猛地转身,几乎是跑着冲出了主宅,穿过暮色笼罩的庭院,朝着那栋偏僻的小楼狂奔而去。
冷风刮过她的脸颊,带着刺骨的寒意。她跑到小楼门前,甚至没有敲门,直接用力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一股浓郁的药味和某种沉闷的、属于病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最后一点天光,勾勒出床上那个蜷缩起来的、微微颤抖的轮廓。
古轻柠果然在那里。
她缩在单薄的被子里,整个人陷在阴影中,看不清脸,只能听到她压抑的、有些不稳的呼吸声。
施嘉言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她快步走到床边,按亮了床头那盏昏暗的台灯。
灯光亮起的瞬间,床上的古轻柠似乎被惊扰,极其微弱地瑟缩了一下。
她的脸露了出来,是一种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额发被冷汗浸湿,黏在皮肤上。她紧闭着眼睛,长睫毛不安地颤动着,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比那天晚上挨了一巴掌后,更加脆弱,更加……了无生气。
“古轻柠!”施嘉言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不受控制的颤抖,她伸手,想要去碰她的额头,试一下温度。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滚烫皮肤的刹那——
古轻柠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病中的迷茫,只有一种清醒得可怕的、冰冷的警惕,如同被侵入领地的野兽。她的动作快得惊人,一把抓住了施嘉言伸过来的手腕!
她的掌心滚烫,力道却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掐进施嘉言的皮肉里。
“谁让你来的?”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高烧特有的虚弱,可那眼神却锐利如刀,直直地刺向施嘉言。
施嘉言被她眼底那毫不掩饰的排斥和冰冷刺得心头一痛,挣扎着想抽回手:“放开!你发烧了!必须看医生!”
“不看!”古轻柠死死攥着她,因为用力而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可手上的力道却没有丝毫放松。她喘着气,眼神偏执地盯着施嘉言,“滚出去……不用你管……”
“你!”施嘉言又气又急,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宁愿自我毁灭也要跟她划清界限的样子,一股邪火猛地窜起,“你以为我想管你吗?!古轻柠,你除了会用这种糟蹋自己的方式来威胁人,你还会什么?!”
“威胁?”古轻柠嗤笑一声,那笑声破碎而凄凉,她看着施嘉言,眼神里充满了嘲讽和一种深可见骨的悲哀,“我威胁得到你吗,姐姐?”
“你巴不得我死在外面……永远别回来碍你的眼吧?”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施嘉言的心脏。
施嘉言猛地僵住,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古轻柠看着她骤然苍白的脸色,眼底闪过一丝近乎痛快的残忍,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疲惫和绝望覆盖。她松开了攥着施嘉言的手,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颓然地倒回枕头上,重新闭上了眼睛,将头转向了墙壁。
“出去。”
她吐出两个字,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施嘉言站在原地,手腕上还残留着被她抓握过的、滚烫而疼痛的触感。看着古轻柠背对着她、蜷缩起来的、仿佛要将自己彻底封闭起来的背影,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无力感和恐慌,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她发现,她或许……真的拿古轻柠没有办法了。
当一个人连自己的身体和生命都可以毫不在意地用来作为赌注和武器时,你还能用什么去约束她?抗衡她?
施嘉言一步步地后退,退出了这间充斥着药味和绝望的房间。
门外,夜色已然降临,寒风凛冽。
她站在冰冷的庭院里,看着小楼窗口透出的那一点微弱昏暗的灯光,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一个巨大的、漆黑的漩涡边缘,而那漩涡的中心,就是古轻柠。
她逃不开。
也……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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