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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救
一整夜过去,司融和孟诉都一刻不停地在战斗,此时将近午时,二人几乎没有休息过一刻。
哪怕是铁打的孟诉也有点吃力了,他搀着司融,轻巧跃上船舷,踩在船首楼的残骸上。
整个船已经近乎直立了,船头高耸,直冲云霄。
摇摇欲坠的百姓手指抠进船头的木板,寻求着上天的庇佑。
将司融安置好后,孟诉时不时飞出去,捞回几个掉下船头的人,再拆掉一些大块的木板投掷到海里。
他大喊着:“落水的人不要惊慌!扶住木板,支援马上就到!”
他不停往返着,救下一个又一个的人,动作越来越迟缓,但在每一个人即将掉进海里之前,他还是毫不犹豫地飞出去。
司融也没闲着,盯住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狠狠地踹了他们的屁股几脚,直将他们的惊恐情绪踹成了愤怒。
面对那像是要吃人的眼神,司融不甘示弱地瞪回去:“看什么,比谁眼睛大?想活命就把浮囊吹起来!”
说罢,司融单手倒吊在船首楼残余的墙壁上,轻巧地往下跳。
在这种情况下往下跳无异于自寻死路,好在司融去质问杨文宾的时候已经熟悉了这里的坍塌情况,稳稳地落在了一根支柱上。
那支柱只留下不到一尺还在地板上,司融艰难地踩在那滑溜溜的断面上,避开从上往下掉的建筑残骸。
同时,他的眼睛不断搜寻着,方才看到的渡海浮囊。
通常船上都会备上羊皮做的浮囊,遇到紧急时,可吹起浮囊扎进,让落水的人浮在海面上。
只是这商船竟在这方面十分疏忽,不仅没把浮囊缠在船舷等显眼的地方,反而放在可以说最安全的东家舱里。
若不是司融习惯性地四处张望,险些发现不了这船上还配了浮囊。
将扁平的浮囊一个个递给上面,司融吊着身体的右手已经剧烈颤抖起来,四指痉挛,抠进了木头内部,右肩又麻又痒的感觉早已在他长时间的奔跑追逐中转化成了刺痛。
等将所有浮囊递上去,他的右手已经快抓不住了。
然而,上面的那些人拿到了浮囊,其中有甚者竟然快速吹起浮囊,抱着浮囊跳海了,然后拼命摆动双腿,远离了这首将沉之船。
司融用左手抓住墙,稍微歇了几秒蓄力,对着上面就是一通骂,威胁道谁敢不顾其他人直接抱着浮囊跑了,他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将心中郁结都骂出来了,司融喘了口气,一蹬腿翻上去一起吹浮囊。
就在他悬空的刹那,终于出了岔子,那块被他抠了半天的薄薄墙板终于不堪重负,碎了。
司融被迫在空中翻了个个,世界在他眼中颠倒了。
高耸的船头翻到了他身后,在他眼前,只有静谧的蓝天和大海。
他的双手在空中抓了抓,一股自骨子里冒出的疲惫却将他攫住了。
罢了。
司融闭上了眼睛。
累死累活的图什么,死了也好,起码清净。
那一刻,他的脑子仿佛被刺激了一样抽痛了片刻,一些什么东西稍纵即逝,司融下意识地侧耳,像是想要听清什么。
但是他没抓住那一闪而过的灵光。
因为那脑子一瞬间的幻痛被具象化到身上了,他在下坠中狠狠地撞到了一根木头,腰差点给折断了。
肉/体的疼痛就像一记耳光,一下子将他扇醒了。
他痛得整个后背都麻了,反应速度却因此恢复了,反手抓住了那根撞了他的木头,高悬的船头又回到了他的视线之内。
下一刻,他就落进了一个冰冷但结实的怀抱里。
司融感受到孟诉的气息,当即就不顾死活地松了手,也不顾孟诉抱不抱得住,直接揽住了孟诉的肩膀,将脸埋在了他胸口。
冰冷的一个人,心脏正因疼痛而跳动着,司融贴着孟诉被鲜血洇湿的胸膛,想着:好在血还是热的。
粗制滥造的人皮面具早已不知什么时候从孟诉脸上脱落,他眼窝深陷,眼神却十分坚定。
他托住司融,踩到了船头上。
“司融,”孟诉说,“我看不太清,你帮我看看,那是什么。”
司融半死不活地从孟诉身上支起脑袋,掀起眼皮往他指向的地方看去,他愣了片刻,整个人忽然像打了鸡血一样跳了起来:“船来了!”
他瞬间就恢复了活力,立即指挥尚有体力的人抱着浮囊跳海往远处游,离船越远越好。
司融生龙活虎地从孟诉怀里遛走,孟诉看着他那欢实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一笑还未到达眼底,就被痛苦所替代。
孟诉按住胸口的伤,咽下一口涌上来的血。
嘴里那奇怪的甜味又泛上来了,孟诉知道,旧伤下一次发作,会在半个时辰之内。
这旧疾的发作向来没有规律,有时几月都不会发作,有时间隔几天就发作一次。
他一条被驯成功的狗,狗是看到主人端着碗来就流口水,他是一尝到嘴里的甜味,就想起了利安德,以及他带给自己的痛苦。
远处船只打着晏海国的旗帜,是夏邑的地方军。
商船上的爆炸声连磐石角都听得到,一连炸了三声,夏邑那边想不注意都难。
一看见船头上高高耸起的“苟”字,支援的人三魂吓掉了七魄,浆都快划冒烟了,没想到只救了一船的平民。
他们郁闷地将海里漂浮的平民往上捞,本不想浪费这精力,可是那船头负手而立的,分明是皇族昭王孟诉,大有不把平民捞光他就不上船的意思。
商船彻底沉了,在它沉没而制造出的漩涡出现之前,所有载着生者的船只都远离了那片危险的海域。
孟诉知道,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回京城,或许此刻京城那边已经有人知道消息了。
背后的血汗混合物被风一吹凉得刺骨,他的背却挺得很直,坐在简陋的船上,面色凝重得像在上朝。
一个船主打扮的人点头哈腰地走过来汇报,他忙前忙后地让人伺候那些平民,生怕昭王一个不爽灭了他。
孟诉始终阴沉着脸,让船主胆战心惊。
虽对这清异司司主的行事风格早有耳闻,但这位也不是个会给人甩脸子的性格,甚至在官场中还颇为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只是不知为何今日格外冷酷,船主汇报完伤亡如何,却不见孟诉回复,一时手足无措。
好在孟诉像是垂眸沉思了一会,长长舒出一口气,“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船主如蒙大赦,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告退。
平民都被安置妥当,伤得最重的孟诉却不准任何人近身,只是接过药箱,自己草草地包扎了一下。
他一身衣服湿得能滴水,站在风里,光看一眼都觉得冷。
可对于船主这种只比平民告了一点的身份,连和王爷多说几句话都是冲撞,孟诉不吩咐,也没人敢上前擅自给他添衣。
船主不动声色地揉了揉软了的膝盖,忽然见司融从远处扔过来一件大氅,直接盖在了王爷尊贵的头上。
做完这骇人的举动后,他伸了个懒腰,全身的骨头都咔咔地响了一遍,精疲力竭地倒在了地上,就这么当场就寝了。
船主被吓得当场五体投地,生怕这大不敬的举止导致昭王迁怒众人。
而孟诉只是淡淡地将那大氅从自己头上扯了下来,就像普通小子被祖母劈头盖脸砸了一层勒令要添的冬衣一样淡然自若,仿佛这种场景在他身上已发生过数次。
孟诉像是方才发现秋日的寒风有多刺骨一样缓缓裹紧了大氅,他的手隐入蓬松的黑毛领中,无一人发现他正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手指不要颤抖。
凛冽秋风中,孟诉的额角渗出了冷汗,一声不吭地咬紧了牙关。
他始终凝视着商船沉没的地方,未搭理任何人,像是在沉思什么,又像是在忍耐。
在那沉船的遗骸即将离开视野时,孟诉忽然叫了一声:“司融。”
司融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连脸都没抬:“嗯。”
他累得快睡着了,没发现孟诉的声音略有异样。
孟诉清了清嗓子,嗓音略微嘶哑:“你看那是什么。”
“别再逗我了,王爷,咱们现在已经得救了。”司融纹丝不动,“你再给我打鸡血也没用,我是不会起来的。”
“这次是真的。”孟诉扶住船舷站了起来,“海上似乎有东西,红色的。”
司融在地上做了一番心理抗争,在众目睽睽之下,像某种爬行生物一样爬到船舷边,半直立起来。
他的腰软得像面条,下巴搁在船舷上,眼睛下一刻就要闭上了。
“哪儿啊?”
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问道,然而下一秒,他的眼睛缓缓睁开了。
孟诉扫了船主一眼:“劳烦船主派船去看看,将那东西帮我捞起来。”
在那海面漂浮的众多浮物中,有一只简陋扎成的小筏,醒目的红布不知盖着什么东西。
待人将那筏子拖过来后,孟诉和司融下到小船中,去看那小筏。
只见那红布上端端正正地绑着一只红尾箭,做这事的人显然十分没耐心,绳结乱七八糟,但那箭却是崭新的,连箭头都闪着光。
“晏卡志士没有拿箭,”孟诉说,“是雪薇。”
掀开红布,露出下面十二个木箱来。
其中一个木箱里塞着一张纸条,写着:镀金狗欠老娘一次人情。
没有署名,角落画着一个阴阳无瞳之眼。
无论是张扬凌乱的字迹,还是潦草的打包风格,孟诉和司融都确定了送这物品的人的身份。
司融注视了那小筏片刻,说道:“看上去像提前准备好的。”
孟诉“嗯”了一声,将纸条揣入袖中,说:“任何人不准动这箱子,运回昭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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