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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0章吴秀兰闭关
这日清晨,顾娴珍带着幼蟒前往训练室,才飞了一会儿,一点冰凉的触感忽地落在鼻尖,旋即化开。她微微一怔,抬起头,只见灰蒙蒙的天空中,不知何时,已悄然飘下了细碎的、如同盐粒般的雪沫。
下雪了。
她停下脚步,伸出手,看着洁白的晶体落在掌心,带来一丝沁凉的寒意。
这场初雪像是拉开了冬日的序幕,此后的日子里,雪一场接着一场,新雪压旧雪,厚的可以没过脚踝。
一片银装素裹中,令人期待的年夜宴来临。
天边刚露鱼肚白,贤琪嫂嫂身边最为得力的大丫鬟静秋走进了春山院,笑吟吟地说:“珍小姐,这是少夫人特意为您备下的新衣裳和头面。少夫人说,咱们六房的姑娘,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得打扮的漂漂亮亮去赴宴呢。”
那是一身水红色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并一套赤金镶红宝的头面,流转着金灿灿却不显俗气的光泽。
飞絮忙笑着上前接过衣物首饰。
吴秀兰则从自己的妆匣里取出一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亲自塞到静秋手中,语气温和又不失亲切:“大清早的天寒地冻,有劳你跑这一趟,回去代我们多谢少夫人,着实费心了,事事都想得这般周全。”
静秋利落地福身行礼:“谢吴主子赏赐,您太客气了,这都是我们少夫人应尽的份儿。年底府里事务繁杂,奴婢还得赶回去帮着少夫人打点,就不打扰您和珍小姐了。”
送走静秋姑娘,飞絮刚进屋,吴秀兰朝她使了个眼神,俩人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将顾娴珍轻轻按在梳妆台前,眉眼含笑道:“来,我儿,让娘和飞絮好好给你打扮打扮。”
原来,吴秀兰心里早存了这份心思。平日里女儿满心满眼都是修炼,于梳妆打扮上甚是随意。晨起双手往发间一拢,简单扎个马尾了事。有时修炼得入了迷,连日常洗浴都省了,捏个清洁术算是洗浴了,一身衣裳能连着穿好几日,没半点小姑娘家该有的光鲜亮丽。她这当娘的看着,早就想寻个机会好好拾掇拾掇女儿,奈何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由头。
飞絮手巧,梳了个俏皮又不失端庄的垂鬟分肖髻。吴秀兰则亲自为女儿描眉点唇,看着镜中女儿逐渐褪去稚气、愈发清丽明媚的容颜,她手中动作微顿,眼中流露出几分恍惚,轻声感叹:“时间过得真快……过完这个年,我儿就满十八了。十八岁,可是大姑娘了。”
主仆俩一番精心打扮,当顾娴珍站起身,看向水银镜时,自己也愣住了。
镜中的少女,云鬓花颜,金钗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一身水红衣裙更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间既有少女的灵动,又初具青春的秾丽。她下意识地轻轻转了个圈,裙摆漾开优美的弧度,环佩叮咚,清脆悦耳。
“好漂亮……”她忍不住小声惊叹,心底涌上巨大的、陌生的欢喜。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如此盛装,如此明艳。让她想到了上辈子那部经典的老版《西游记》,里面的仙女每一个都好漂亮。上辈子她想当一回漂亮的仙女,忙于生存,一直没找到机会去体验。这辈子,竟然真的美成了天上的仙女般。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左瞧右瞧,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真好看,原来她是个如此美丽的小姑娘啊!
正当她沉醉之际,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母亲并未看她,而是透着镜中的她,眼神失焦,带着一种幽深地、化不开的思念。
顾娴珍怔愣,旋即又想明白了,母亲是在透过她回忆父亲吗?
想起远行多年未归的父亲,时光匆匆,不知不觉间……父亲离家快十年了呢,十年,对于低阶修士而言,也是段不短的岁月。
顾娴珍走到母亲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娘,父亲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吴秀兰回过神,拍了拍女儿的手背,敛起情绪,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嗯,我儿说得对。”
到了时辰,顾娴珍便跟着二哥顾贤琪和二嫂李氏,一同前往日照堂赴宴。
顾娴珍跟在兄嫂身后步入灯火通明的宴厅,还未来的及细看满堂宾客,目光就被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的芸姑姑吸引了去。
几乎是同时,顾淑芸也看见了她,立即提着裙摆快步迎上来,拉着她的手仔细端详,语气里满是惊艳:“呀!珍儿今日可真漂亮!这身衣裳衬得你跟画里的仙子似的,这钗环好生精巧啊,哎呀呀,真是叫人移不开眼!”
顾娴珍被她夸得脸颊微红,眉眼透着羞涩却又亮晶晶地:“芸姑姑今天也很漂亮,跟画里的仙子似的,特别好看。”
顾淑芸嘻嘻嘻地笑,亲昵的用食指点了点侄女的鼻尖:“今日我们都是画里出来的仙子。”
这话一出,俩小姑娘笑作一团,闹了好一会,俩人追上了顾贤琪夫妇,说要去找朋友玩,手拉着手高高兴兴的挤进了人堆里。
日照堂极为宽敞,雕梁画栋间缀满萤石,照得殿内亮如白昼。数十张紫檀木长案呈雁翅排开,上面摆满了各色灵气盎然的珍馐美馔,有清蒸的银鳞鱼、红烧的火犀肉、清炒的玉笋尖,更有琥珀色的灵酒和莹润的灵露在玉壶中荡漾,香气四溢。殿中用精美的屏风巧妙隔出了许多相对独立的小间。
顾淑芸拉着顾娴珍绕过几处喧闹的席位,来到一处看似普通的屏风前。
屏风上绣着雅致的春花雪月图,寒梅映雪,春桃吐蕊,意境清幽。待二人转过屏风,眼前景象豁然开朗,哪里还是什么宴厅小隔间,分明是一处灵气氤氲的微缩园林!小桥流水潺潺,几株灵梅正凌寒绽放,空中甚至飘着细碎的、带着凉意却不会打湿衣袂的灵雪,正中一座小巧的八角亭里,五道身影正围炉说笑。
亭中的五人见到她们进来,纷纷笑着招呼。这几人都是当年与顾娴珍一同测定灵根的族中子弟,虽平日因各自修炼少有深交,但此刻相见,那份自幼相识的情谊立刻让气氛热络起来。年轻人聚在一处,很快便抛开了生疏,天南海北地聊着。
不知是谁先提起,说年后出了正月,想去顺枣崖历练一番,并提倡谁也不带仆从,就他们几个,真刀真枪地试试自个儿的斤两,看看离了家族的庇护,究竟有几分真实水准。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众人的响应,顾娴珍听得心头一热,跃跃欲试,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
回到春山院,她便将这约定告诉了母亲和飞絮。吴秀兰听后,与飞絮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赞同。
“顺枣崖那地方,外围没什么厉害妖兽,确实是个历练的好去处。”吴秀兰沉吟道,“正适合你们这群炼气初期境的小家伙,结伴同去,只要不往落凤山地界深入,问题不大。”
飞絮也笑着附和:“小姐是该出去历练历练了,总关在家里修炼,终究是纸上谈兵。”
见母亲和飞絮都支持,顾娴珍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烟消云散,对年后的顺枣崖之行,充满了期待。
初二回西郊看望外公外婆,外婆卧床不起,顾娴珍想不明白怎么会变成这样。
旧岁刚入冬时,她随母亲来送冬衣柴炭,外婆还在灶间忙活,利落地炒出一桌子菜。怎的才过了一个年,人就卧床不起了?
吴老爷子站在床榻边,原本挺直的脊背如今微微佝偻着,声音带着砂石磨砺过的苍凉:“不是病。人老了,时候到了。”
并非疾病缠身,而是年岁太高。老伴虽无灵根,因常年有灵食温养,已安然度过九十多个春秋。如今,属于凡人的天命终究到来,她的身体正如一盏熬尽了灯油的枯灯,缓缓走向终点。
吴秀兰握着母亲干瘦的手,心中酸楚难言。这是生她养她的母亲,如今却要眼睁睁看着她离去。她当即决定搬回西郊住一段日子,陪伴母亲走过这最后一程。
顾娴珍听后,想都未想便道:“娘,我和您一起。”
吴秀兰看着女儿,眼中带着一丝犹豫:“可是珍儿,出了正月,你还要和朋友们去顺枣崖历练……”
“历练什么时候都可以,”顾娴珍语气轻柔却坚定,她望向床内,“外婆就剩下这最后一段时光,我不想错过。”
母女二人就此搬至西郊,暂时放下修行,陪着两位老人一日三餐,洒扫庭院,伺弄着屋旁巴掌大的小菜地。
三月里,春光正好,院里的老树抽了新芽。外婆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含着笑,安然闭目,如同沉沉睡去。
老伴走后,吴老爷子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他本是修士,虽早年重伤损了寿元,按理说尚有几载春秋。但相伴一生的妻子先行一步,他心口那口气也随之泄去,精神迅速萎靡下来。
顾娴珍月中送走外婆,月末,又送走了外公。
短短半月,接连送别双亲,母亲深受打击,终日郁郁寡欢。
顾娴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把修行抛在脑后,整日想着法子带母亲散心。
挽着母亲的手臂,将安阳城热闹的长街逛了一遍又一遍。看见卖糖人的老翁,她会买两个,塞一个到母亲手里,自己舔着另一个,说着好甜。路过香气四溢的点心铺子,拉着母亲每样尝一尝,好吃的就买点儿,顺便带些回春山院。
带着母亲去最热闹的茶馆,挤在人群里听那说书先生拍惊堂木,讲侠客仙踪的故事。有时也去看戏,台上锣鼓喧天,水袖翻飞,她看不懂,希望周遭的热闹,能驱散几分母亲心头的寂寥。
秋日里,拉着母亲去城外河边,学着垂钓,虽时常空手而归,但沐着暖风,听着水声,倒也闲适。又找来桂花,与母亲一同清洗、晾晒,学着酿桂花蜜……
当然,去得最多的,还是溪和亭的山洞。她让幼蟒引着那群糯叽叽的云烟兽变成粉嫩嫩的团子,在母亲身边挨挨蹭蹭,翻滚嬉戏。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窗外的老梅落了叶,又覆上新雪,待枝头再次绽出鹅黄的嫩芽,时光已悄然流转,又见一年早春时节。
初春的暖阳斜斜地照进窗棂,顾娴珍内视丹田,五行灵力与一年前相比,几乎看不出什么变化。一丝若有若无的怅惘刚刚泛起,便看见母亲拿了针线笸箩坐廊下熟练的穿针引线,明媚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虽然眉眼间还带着一抹淡淡的哀伤,手中的针线已稳,气息宁和。
一瞬间,仿佛看见了外婆。
顾娴珍忽然觉得,这一年修为停滞,没什么好可惜的。她陪伴了母亲,陪最爱的母亲度过了最悲痛的时光,就是得到。
夕阳的余晖将母女二人的身影在廊下拉得老长,暖融的光线为春山院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吴秀兰放下手中的针线,对女儿温声道:“珍儿,娘准备闭关些时日。”她轻抚女儿额发,目光望向院中那株历经寒暑的老梅,意有所指:“年年岁岁,花开花落。草木枯荣,与人何异?此番闭关,短则数月,长则一载,若机缘到了,或可触及炼气八层的门槛。”
送母亲进了上等修炼室,顾娴珍在石门外静立片刻,转身往隔壁走,租了一间普通修炼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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