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刺

作者:读云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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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


      一声“婉儿”,崔婉扬的身子本能地一僵。

      本想尽力将自己藏在队尾,却不料,仍是被马上之人给发现了去。

      此处人多眼杂,还有燕国来的军士,崔婉扬赌他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为难自己。

      是以她假装并未听到崔煜承的话,不予回应,继续缩在原地。

      角落里的藕色身影静立不动,崔煜承嘴角的笑意愈发浓烈。

      他侧过头,双目径直锁定角落里装聋作哑的女子。

      “过来。”

      崔婉扬恨不得即刻遁走,却听见身后似有马蹄声渐渐逼近。

      看来,今日也躲不过去。

      认命地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换上笑容:

      “兄长。”

      人未到,声先至。

      顺着声音传来的角落,一十八九岁的艳丽女子款款显出身形。

      她眉眼低垂,向马上之人盈盈施了一礼。

      女子周身的媚态浑然天成,身姿曼妙,步态婀娜,声音浸了糖水似的甜腻。

      身披藕粉色氅衣,整个人仿佛一朵开在冬日的芍药花。

      崔婉扬缓缓仰起头,看向崔煜承。

      “兄长今日不应该很忙么?怎么有空理婉儿?婉儿不会骑马,正等人都走了再进呢。”

      “哦?婉儿当真是在避人?还是在…有意躲开不想见的人?抑或是……”

      崔煜承双眼细细扫过崔婉扬精致的妆面,停了一息,又继续道:

      “抑或是在偷偷观察燕王殿下?”

      “兄长误会了,婉儿哪有这么多巧思。既然如此,人多路难行,就烦请兄长为婉儿开路吧。”

      不愿继续话题,崔婉扬后退一步,跟在崔煜承侧后方,亦步亦趋。

      崔煜承十分满意崔婉扬的顺从,心情颇好似的四处看风景,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她闲聊,

      “婉儿可知?父亲要献予燕王殿下一份大礼?”

      崔婉扬微垂着头,轻声回答:

      “婉儿不知,从未曾听父亲大人提过。”

      “哦?这倒奇了。怎么府里尽人皆知,偏你这份大礼却丝毫不知情?”

      崔煜承的言语中满是打趣,他向后斜睨,想要捕捉到她的反应。

      听闻此话,崔婉扬顿时十分惊讶,她难以置信地蹙起眉头。

      “兄长,这是何意?父亲……父亲可是要将婉儿送给燕王下?”

      崔煜承爽朗地笑出声,无奈地摇摇头。

      “怎的了,这是不高兴?婉儿如今,已有十九了吧?自从多年前与燕王殿下的议亲之事作罢,婉儿便一直未与他人订下婚约。人人都道,崔家三小姐痴心不改,坚持为不曾谋面的燕王守身。如今,父亲要将你嫁去燕地,不该高兴么?”

      不知是因为震惊还是羞臊,崔婉扬的嘴唇嗫嚅几下,却始终不吐一字。

      止住笑意,崔煜承如天下所有忧心的妹妹婚事的兄长一般,叹道:

      “再过几个月就是年下,这一翻过年去就要二十了。若再等下去,婉儿岂不就成了老姑娘了?崔家再好,也不能真的将你留在娘家一辈子。这是好事儿呀,婉儿,你当高兴。”

      崔婉扬沉浸在震惊与纠结中不说话。

      崔煜承伸出食指,指尖轻点向她光洁的额头。

      “做兄长的,也为着你高兴。”

      手帕绞地不成形,崔婉扬一脸忧色。

      “婉儿不愿去,婉儿只想留在府中为父亲大人尽孝。府中姊妹众多,父亲何不送年岁更小的四妹、五妹去。”

      她停下脚步,正色看向马上之人,双手扶住崔煜承的长靴。

      央求道:

      “婉儿知道兄长向来能同父亲说上话,还请兄长替婉儿求情,不要送婉儿离府。”

      感觉到腿上传来的力道,崔煜承却不以为意。

      “妹妹当真是会说笑,府里姊妹再多,也难有一人比得上婉儿的姿容。父亲这次是铁了心要与燕王结盟,若送些姿色平平之辈过去,岂不坏了父亲大事?所以呀,婉儿现下可是担着我们阖府上下的重任,可不能总缩在角落避人呢。”

      听着崔煜承的打趣,崔婉扬眉间的郁色愈发浓重。

      似是堕入了无边无际的忧虑当中,再顾不上回话。

      话题戛然而止,二人皆一言不发,只顾着低头行路。

      却不曾发觉,暗处的崔煜廷,正目光幽幽注视着他们。

      碧溪源。

      月澜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金簪,握紧泛着金光的冰凉,心里总算踏实了几分。

      若幸得上天眷顾,真让她二人逃了出去,也不会因为没钱而饿死街头。

      有了这几根盘缠,只要节衣缩食,离开燕地还是绰绰有余的。

      得了金簪的这几日里,月澜时不时地便会摸向发间,睡觉时也要将簪子压在枕头底下。

      金殿里长大的小公主,从未感觉过自己的命脉竟与几枚金簪紧紧联系在一起。

      先前陈媪还说,逃出去须得有一副好身子。

      月澜亦将此话牢牢记在心间。

      往后的一日三餐,她顿顿吃得十二分饱,连陈媪也被她逼着多吃了好些肉。

      “阿母,多吃点,咱俩可谁都不能落下,都得壮壮的。”

      陈媪拿她没法,笑道:

      “奴婢壮实着呢,公主身子单薄,才该多吃些。”

      将羊炙夹到盘中,月澜文雅地擦擦嘴,说道:

      “都吃,都吃。阿母等会陪我出去走走吧。整日地待在屋子里,时间一长,双腿没走两步就要酸软。”

      除了吃,还须得动起来!

      月澜自小除了与兄长们打打闹闹,其余时候都是乘公主仪仗轿辇出行。

      如今出逃迫在眉睫,她急不可耐地想提升体力。

      知她所想,陈媪也赞同地点点头。

      二人都不会骑马,真要跑远,还得有扎实的脚力。

      她自己还好,就是月澜,从小一直娇养在深宫,连泥地里都没走过几步,更别提翻山越岭四处逃窜。

      晚膳结束,二人贴着碧溪源的内墙,快步走了一圈又一圈。

      天色黑透,刮起夜风,仍不肯作罢。

      月澜累得满头大汗,实在走不动了,方才气喘吁吁地喊停。

      “阿……母,歇……会儿吧,喘口气,我们就回去。”

      吱呀。

      月澜捂住胸口大喘气之际,碧溪源的角门自外向内被打开。

      在主仆二人惊异的目光下,窄小的角门里挤进来一矮胖的妇人。

      彻底进到院内后,妇人才恍然间惊觉,院内竟还站着两个人。

      两人目光齐齐聚向自己,她被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两步。

      又见提灯下的小姑娘服饰华贵,绝非下人,妇人匆忙下跪行礼。

      哆嗦道:

      “奴婢乃是府里的夜香婆,惊扰贵客,奴婢罪该万死。”

      听她的一番告罪,陈媪将月澜挡在身后。

      “夜香婆怎么这个时候就来了,不是该子时过后才来吗?”

      “阿媪说的是,只是奴婢实在是有急事,这才提前过来。府里的人说,碧溪源的贵人一般这个时辰就已经歇下了,提前一次当是无妨的。扰到贵人,奴婢罪该万死……”

      夜香婆不住地赔礼道歉。

      月澜探出身子,柔声道:

      “无妨的,快起来吧。谁又能没个急事,你进来忙吧,我们现下就要回去了。”

      转身之际,又侧头提了一嘴。

      “你若还有急事,明日也可以提早来的。”

      夜香婆得了恩典,激动之下便多说了几句。

      “奴婢多谢贵客大恩,奴婢的丈夫得了急病,夜里离不了人伺候。可奴婢又刚好要夜里出来做活挣钱,便只能提前几个时辰过来。贵人菩萨心肠,奴婢万分感激。”

      夜香婆不住地作揖,念叨月澜主仆的善心。

      她其实早已习惯了众人对自己避之不及的冷漠。

      像她们这种做夜香婆的人,每日与污秽之物打交道,平常出入府中之时,最忌讳的就是撞见府中的贵人们。

      今日偶然碰见她们主仆,又得了一顿好言好语,夜香婆心间顿时流过阵阵暖意。

      她十分感激月澜,若换了旁人,她轻则被扣钱,重则便要丢掉差事。

      家里病的病,小的也还小,个个张着嘴等着她拿钱回去换吃喝,她是万万不能失去这份收入。

      哗啦——

      浴桶里水花四溢,月澜冒出身子,歪着脑袋,轻靠在浴桶边缘。

      陈媪拿起湿帕子,缓缓擦拭月澜光滑细腻的肩头与后背。

      热气氤氲,月澜慵懒的声音中透出丝丝暖意。

      “阿母,你说,将月儿装入桶中,再运出去,如何?”

      陈媪拿帕子的手停住:“公主可是……”

      “没错,阿母想得没错。月儿想,可否借夜香婆的机脱身。”

      月澜圆润的指尖缓缓划过浴桶有些粗糙的桶壁。

      见陈媪不语,她解释道:

      “碧溪源如今被围得密不透风,下人们个个缄口不言。除非长了翅膀,不然我们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出这四方的院子。”

      她倒仰起头看向陈媪。

      透过缭绕的水雾,陈媪也能看到她眼中的坚定。

      但她仍有迟疑。

      “可是,夜香婆的木桶恶臭熏天,公主冰肌玉骨,如何能藏匿在那等污秽之处。奴婢知道,夜香婆确实可以加以利用。只是奴婢实在不忍公主受那般委屈,我们不妨多等几天,看看再有没有其他法子。”

      目光移向缓缓起伏的水面,月澜回道:

      “等不了了,阿母。尽早离开才是正事,免得夜长梦多。我瞧着,方才的夜香婆不像是什么坏人,且她每日夜里才来,府里其他下人对她避之不及,着实是个天赐的好时机!”

      话落,月澜掬起一捧水,高高举起,从头顶淋下来。

      自打从后院回来,她便一直在心里打起算盘。

      反复思量,始终觉得没有比夜香婆更好的机会。

      若不加以利用,只怕会痛失良机。

      要钻入盛过污秽之物的木桶里,她心底里也是万分抗拒。

      奈何出逃的决心实在太过强烈,比起压死人的三十万石粮草,这点臭又算得了什么。

      洗洗干净,不就好了?

      哗啦——

      月澜直起身子,走出浴桶,透粉的双颊上还挂着水珠。

      “阿母,我心意已决,明日还去后院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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