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前尘篇】静好
平日里裴之桓除了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闭关打坐,就是在后山修习术法、锤炼剑术,有好几次景云初都好奇地想去瞧瞧这些天天执着于修仙的人耍剑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但都被绮芸拦住。
绮芸轻点景云初的额头,有些不快道:“你呀——说了你多少次,为何就是不听话?少主练剑时不准旁人打扰,你个小丫头,哪怕一星半点的剑气伤着你,你小命可就没了!”
景云初忽的睁大了双眼:“啊?!他使剑当真这样厉害?”
绮芸不以为然地跟她解释道:“那是自然,少主天资聪颖,他的剑术从小便是由师……由尊主一手教出来的,就是放在整个修真界,能与之抗衡的修士,一只手也数得过来。”
听罢景云初心中对裴之桓的崇敬之情霎时间油然而生:“哇!见他平日里总是一副不高兴的模样,谁承想竟是低调啊哈哈哈哈哈。”
绮芸听她说的好笑,不由得笑出声来:“不高兴?哈哈哈哈少主那可不是不高兴,许是常年隐居在此不与外人接触,习惯了那副神情。所以少主高不高兴——”
说着掩面轻笑了一声道:“都是一个样子。”
听罢景云初笑得更夸张了,她竟不知绮芸说话竟然还有这样诙谐幽默的一面,笑得她险些直不起腰来。
见景云初笑得这样放肆,这山中又静,绮芸怕扰了裴之桓静修,忙拉着她往远处走去。
白日里无事,景云初便帮着绮芸摘洗当日要吃的菜,还要追着她叭叭地问一大堆不知从哪里看来的问题,问的多了景云初怕绮芸觉得烦,便住了口,不再多说了。
绮芸心里是高兴的,总是一副笑盈盈的温柔模样,从前山上只有她和裴之桓两个人,裴之桓平日不苟言笑,惜字如金,像个闷葫芦,她也时常觉得孤单,现在多了个陪她说话的人,她心中自然是开心的。
景云初放下手里摘了一半的菜,鼓囊着腮帮子撑着下巴趴在桌子上,轻飘飘叹了口气:“哎——”
绮芸弹了一下她小脑门:“啧,呸呸呸!小孩子家家的,叹什么气啊?”
景云初直勾勾看着绮芸,一点一点地往她身边挪动着:“绮芸姑姑……每日都吃这些,你看我——马上都要变成小白菜了。”
景云初捧着有些肉乎乎的小脸,可怜巴巴地望着绮芸,绮芸无奈地笑了笑,说道:“是你有所不知,少主所修无情道,饮食上不宜多食荤腥、食之过味,且少主本就口味清淡,平日的吃食是依照少主需求来的,都是些简单易得的食材。”
景云初:“那……一定是裴公子压根没吃过什么好吃的,我从前嗯……吃过一块花糕,花香浓郁,入口清甜……姑姑你知道吗,那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说着眼睛里像闪出了点点星光,不灵不灵地回味着那块花糕的香甜。
绮芸思考了片刻,似有似无地说道:“嗯……我以前去往姑苏一带接过委派,听说那里的糕点最为出名,像你说的这类花糕更是数不胜数,或许其中便有你说的那一种。”
景云初高兴地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真……真真……真的吗?那若是有机会,我定要去尝尝看。”
绮芸温柔地摸了摸景云初的头,笑道:“会有的。”
天色渐晚,明月高悬,景云初独自坐在石阶上看月亮,突然,不远处的回廊下出现一个白色的身影,景云初的目光从月亮转移到那人身上,顿时觉得皎皎君子比高悬的明月还要亮。
白日里不常见到裴之桓,景云初这些日子时常会给他那张书案上留字条,左右也只不过是问一些近日在书中看到的奇人异事,值得她开心的是——次日自己的书案上总会多出裴之桓给她的答复。
白日里裴之桓常常闭关,两人便这样如同笔友一般你一句我一句地交流着,有时候是问些未曾见过的事物,有时候还会问些琢磨不透的字眼,只是一句话,可能要等一整天才能收到答复。
待裴之桓走近,景云初站起身合手躬身行了个礼,裴之桓本不愿搭理他,见她这般,停住了脚步,侧过头来看着她。
裴之桓:“绮芸教你的?”
听他开了口,景云初嘴角轻扬,点了点头:“嗯嗯!绮芸姑姑说这是修真界都会用的作揖礼,以表敬意。”
裴之桓轻皱了皱眉头,语气冷了几分:“你想修道?”
景云初收了笑:“没有……我资质不够,想来是没有这个缘分了……”
裴之桓有些奇怪,绮芸连修士之间打照面的作揖礼都教了她,却没告诉她——她体内涵养着顶级水木灵根的事。
裴之桓不解,是他多虑了吗?绮芸当真没有想要她入万麒堂的想法,可她先前分明对她的水木灵根……
见裴之桓不语,景云初疑惑地望着他,良久裴之桓回过神来,转而回了自己的寝殿。
景云初撇了撇嘴,心道:“这人怎么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当真是琢磨不透……”
不远处绮芸看到她一个人在石阶边发呆,温声叫她:“云初,已经亥时了,还不回屋歇息?”
景云初:“哦好,这就回啦……”
隔着回廊见绮芸房中熄了灯火,景云初踩着薄雪在庭中信步转悠,今夜的月光很是清亮,虽然周遭已没有了任何烛火的光亮,月光照在满山遍地的薄雪上,还是映照出一片轻盈的光亮。
不知怎的,景云初今夜毫无睡意,站在最为粗壮的那棵梅花树下,抬起头却瞧见密密麻麻的枝干间,竟不知何时挂着一个红木牌,被已微微褪色的红绳紧紧牵着,木牌上刻着字,但夜色朦胧,字又有些模糊,看不清楚。
她盯着瞧了半天,寻了根长木棍小心翼翼地挑弄着挂在断枝上的木牌,木棍与枝干之间轻轻的敲击声在寂静的夜里有些扰人清梦,在景云初未曾察觉的身后,裴之桓睡的那件寝殿内忽然亮起微弱的光来。
“你在做什么?”清厉的男声响起,吓得景云初一惊,转身看着说话那人的瞬间,红木牌从树上掉了下来,好巧不巧地砸在景云初头上,无声地躺在雪地里。
“啊——”景云初一面揉着被砸到的头,一面有些抱歉地看向提着一盏暖色宫灯的男人,他指节微微泛着红,身上披着那件玄色披风,檀木簪子轻轻挽着长发,正蹙着眉有些冷冽地看着景云初。
景云初忙捡起落在地上的红木牌,悄悄藏在身后,支支吾吾地开口道:“对不起……打扰到你休息了,我,我这就走!”
“站住……”
还没来得及跑开,裴之桓极具压迫感的一句话瞬间将她定在了原地。
裴之桓提着灯,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硕大的身影立在景云初面前,遮了大半月华的光辉,他很高,至少要比她高出两个头不止。
景云初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手里紧紧攥着那块红木牌。
“拿了什么?”裴之桓轻飘飘地几个字直接让景云初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犹豫一番,最终还是颤巍巍地将木牌双手呈上。
裴之桓从她手中拿起那块饱经岁月摧残的木牌,看清上面的文字后,神色逐渐有些忧郁。
景云初看着他反复端详着那块牌子,瞧见木牌一面刻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八个字,另一名刻着两个人名——“裴骁”和“穆姎姎”。
景云初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抬着头望着裴之桓:“我在《修真界云集录》中见过这个名字!”
裴之桓不语,依旧盯着那块木牌,良久,景云初不懂他在看什么,只是神色有些过于严肃,又有些淡淡的哀伤,他瞳孔不住颤动着,捏着那木牌的手越来越紧,捏到指腹都已发白。
随后裴之桓开口道:“这是……家父家母之物……”
他说出这话的嗓音似乎带着些轻微的哽咽,不细听压根听不太出来,景云初听了轻皱起了眉头,显而易见的,这个冷冰冰的男人与他的父母之间,是有些嫌隙的,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不难看出那是一段已然成了他心结的往事。
一阵清风拂来,带着些冬夜里的寒凉,轻轻吹起裴之桓半束着的墨发,轻盈的发丝在微风中飘摇不定,他掌灯的手都有些止不住颤抖着。
裴之桓缓缓垂眸,紧了紧眉头,尽力控制自己不再去想从前之事。
“既是你们家的东西,便由你收着吧,未问自取,是我失礼了。”景云初说话的声音都轻柔了许多,看着裴之桓伤神的模样,不忍再多问,只像方才那般向他行了礼,默默回了房。
月色之下,风越起越大,越吹越冷,割得人脸颊生疼。寒夜如墨,穹顶疏星寥落,唯有那株老梅树,铁骨嶙峋的枝桠上,燃着点点猩红,似是冻透了的血珠,在月色下凝着冷艳的光。
树下立着的男人身影修长,玄色披风曳地,被寒风掀起一角,猎猎作响,衣料上暗绣的流云纹,在雪光里明明灭灭,却衬得他愈发孤峭。鸦羽般的发梢落了细雪,发间木簪莹润,与眉间一点清冷相融。
他生得俊美,眼尾微微上挑,本该是含着几分潋滟的,此刻却覆着一层寒霜,瞳仁深黑,像是浸在寒潭里的碎星,映着那树红梅,也映着无人能懂的怅惘。
他垂下手,指尖泛着青白,指节微微收紧,似是攥着一段不肯释怀的过往。唇线抿成一道冷冽的弧度,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却终是无声。
风过处,梅香冷冽,混着雪的清寒,漫过鼻尖,他却似无所觉,目光落在那簌簌坠落的梅瓣上,眸光一寸寸暗下去,像有碎冰在眼底悄然消融,漾开一圈极淡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酸涩。
天地寂静,唯有风雪与梅影相伴,他便这般立着,与这寒夜融为一体,成了一幅孤寂到极致的画,连叹息都似怕惊碎了这无边的冷。
这一夜,裴之桓阖着眼,脑海中却像起了乱麻,分明已经三日未合眼,眼下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
窗外的风雪逐渐疯狂起来,像一群粗蛮无理的匪徒粗鲁地敲打着窗格。
那样高大的一个男人,此时却像个无助又可怜的孩子,紧蹙着眉,睫羽微颤,小小的一团蜷缩在床榻的一角……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