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最后

　　“喂，小哥，不要再看了，再看就屋顶就漏雨了，该吃饭了。”

　　现在我也盯着天花板，叫我吃饭的是吴邪，他看起来和他的名字一样天真。他说过我和他出生入死，可我没有印象，所以他话中的真假我无从判断。但凭他这几日的关照，我终不再疑。
　　“小哥，吃饭了。”他又重复了一遍，他对我吃不吃饭喝不喝水很是执着，如果不理，他会一直重复下去。
　　“不饿。”真的不饿，每天被他填鸭，我消化得也不快。
　　“不饿也要吃吧，医生说要静养。是不是饭菜不合你口？将就一下，出院了我在家里给你做，行吗？”
　　“我的天真老妈子啊，他不饿就算了嘛，人医生让他静养又不让他食疗。得得得，你快坐下吃你饭吧，人小哥倒是气色渐好白里透红，你看看你双目下陷印堂发黑就快成粽子了。”说话的是嘴里含着饭的胖子，姓王。他今天是来送换洗衣服的，他也说和我出生入死，但是吴邪说那是他出生我入死，我不很懂。
　　吴邪还在看着我，很执着。我想笑，但是不礼貌。夹了菜给他，说了声“你吃吧”，他又愣了一下，就低头扒饭，胖子看着他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意味不明。
　　吃过饭胖子就走了，吴邪留下来陪护。其实我不需要陪护。
　　吴邪似乎是南方人，细腻过头，他会切好水果摆好拖鞋的方向调好灯光的亮度以及种种，前两天我忍不住告诉他不用每次都挤牙膏给我，我是失忆不是智障。他突然就笑得很开心，他说我从来都不说笑话的但这次很好笑。
　　他笑起来好。比他担忧的时候看着舒服。
　　现在他对着电视调台，一个台切到另一个，都是广告，他就起身去洗苹果。广告播完，开始放纪录片，关于轮回与记忆。
　　我漠然看着荧光屏，它讲那些转世的人竟有记忆。
　　我却没有。
　　“小哥，你冷笑什么？”他甩了甩手上的水，注意力移到了电视上。“啪”一声，电视被他关掉了。
　　“小哥，疯子才信这破玩意儿呢，你粽子也见过一打了，不死到有，都轮回了还能记那么多他又不是电脑。”他有些急切，却尽量面带笑意。他似乎明白我在想什么，难得。
　　我闭了眼睛。这些日子我隐约觉得除了我的身世之外我还必须去找些什么，那很重要，是责任是我存在的理由。但现在我累了，也许时间没那么紧迫，我暂时想不起来也无所谓吧，我大概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想法。最近我有一个梦，是我走在死循环里脱出不得，预示着我似乎曾一次次断开过与这个世界的联系。
　　“换个角度想，其实人这样的机会也不可多得，过去的一切都不在了正好重新开始。不是我说风凉话，有些事不知道反而好。以前你也和我这么说过，你说有些事不让我知道是为了保护我。当时我特别火大，但现在我明白了。现在我看你安安生生在这儿我就明白了。”
　　我睁开眼看了一下吴邪，他很认真，他试图宽慰我但他眼眶红了。我不知说什么好，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我没事。
　　可他竟然低着头哭了。
　　“还好我没有害死你。”他哽咽着说得很重。
　　这几个字砸在我脑子里也很重，我有点恍惚。莫名觉得喉咙被掐住似的难受。
　　“没事了。”我拍拍他的肩，他没再哭也没抬头，只是身子微抖。
　　“我说，没事了。”我扳正他，他看了我半天，抬手擦擦眼角，勉强一笑。
　　“笑着好看。”我脱口而出，没理由。
　　“嗯。”他点点头，又笑了一下。我们就这么僵住。
　　气氛不对。我松开手。躺下去睡。
　　睡前我想，究竟是多深的出生入死的感情才会让他流泪？我和他到底什么交情？“还好我没有害死你”，从他口中说出倒熟悉得像我说过。
　　翻身看他最后一眼，他在吃苹果，见我转身看他，他差点把苹果咳出来。
　　再翻身，我偷笑了，这不礼貌，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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