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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风云
谢临舟顿了顿,目光越过魏延,直直地落在霍景身上。
“霍将军,你说,是吗?”
他很聪明,他直接将问题抛给了霍景,逼着他在自己和太师之间,做一个表态。
霍景抬起头,迎上了谢临舟的目光。
一双怎样的眼睛里带着带着病弱,但此时此刻,这双眼睛透着坚定和明亮。
谢临舟看到了魏延瞬间阴沉下去的脸色,也看到了满朝文武的震惊。
霍景心中原有的偏见,竟生出了一丝裂痕。
他对着龙椅上的青年,再次躬身,声音比之前更加沉稳:
“陛下圣明。”
这四个字,不偏不倚,既没有正面回答,却又肯定了皇帝问话的合理性。
谢临舟笑了。那笑容很淡,像冬日里透过云隙的一缕阳光,转瞬即逝,却足以让霍景看清。
谢临舟摆了摆手道:
“今日议到此吧。”
他收回目光,重新靠回椅背,恢复了那副疲惫不堪的样子,“为霍将军接风洗尘,晚些时候,在德章殿设宴。退朝。”
说完,他便在德全的搀扶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留下满朝文武,心思各异。
霍景站在原地,看着那抹明黄色的身影消失在殿后,久久没有动弹。他冷硬的嘴角,似乎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这位昏君……好像,比传闻中,要有意思得多。
德章殿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金樽清酒,宫女们如穿花蝴蝶般捧着珍馐佳肴鱼贯而入。丝竹之音在殿内响起,奢靡至极。
谢临舟端坐在主位上,他略显苍白的脸色与宫宴欢闹气氛形成了对比。
显得毫无生气。
魏延坐在他的左下方,位置只比他低了半阶,几乎与其平起平坐。他正与几位自己的心腹谈笑风生,偶尔投向谢临舟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玩具。
明明是为霍景准备的接风宴,可却与周遭的奢靡与逢迎格格不入。
霍景端坐不动,身姿笔挺如松。他面前的玉盘佳肴几乎未动,只在开宴时,依礼节饮了一小口宫廷御酿。
谢临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现在需要用行动证明。
宴会过半,气氛正酣。
魏延举杯,高声道:“霍将军此番大捷,扬我国威,当为我朝第一功臣!老夫敬将军一杯!”
众臣立刻附和,纷纷举杯。
霍景起身,端起酒杯,面无表情地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如同在完成一件任务。
就在众人以为这番敬酒告一段落时,一个清越却略带沙哑的声音响彻大殿。
“慢着。”
是谢临舟。
丝竹之音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龙椅上的皇帝身上。
只见谢临舟缓缓站起,目光越过魏延,直直地朝霍景望去。
“朕也想敬将军一杯。但不是用这软绵无趣之酒!”
魏延的笑容僵在脸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又想耍什么花样?
谢临舟仿佛未觉,对身旁的德全道:“去,给霍将军换酒。换军中将士们喝的那种烈酒来。”
德全愣住了,一脸为难:“陛下这宫中御宴,从未有过此等粗酿。实在是有失体统,怕是…”
“怕是什么?”谢临舟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穿透力,“怕是冲撞了这满殿的富贵气,还是怕辱没了诸位大人的金口玉言?”
他顿了顿,环视一周,那些刚才还高谈阔论的大臣们纷纷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最后,他的目光落回霍景身上,语气变得柔和了些,却字字清晰:“朕听闻,北境苦寒,滴水成冰。将士们戍守边疆,全靠一口烈酒驱寒,抵御风湿。霍将军常年驻守,肯定喜欢烈酒,这酒虽好,终是江南水乡的温软之物,于将军而言,怕是解不了乏,更暖不了身。”
大殿内,一片死寂。
霍景猛地抬起头,那双无波无澜的眸子里,第一次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昏君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魏延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冷哼一声,开口道:“陛下仁心,臣等感佩。只是军中烈酒,性烈伤身,且酿造粗鄙,怎可上得皇家御宴。更何况,国库空虚,连将士们的冬衣都需再三计较,哪有余钱去酿造足量的烈酒。陛下此举,怕是会让霍将军更添烦忧啊。”
这话说得阴险至极。既点出皇帝不懂规矩,又把国库空虚的锅甩了出来!
一时间,所有压力都回到了谢临舟身上。
谢临舟却笑了,那是一种带着淡淡悲凉的笑。
“太师说的是。是朕想得太简单了。”他轻叹一声,仿佛被魏延的话彻底击垮,重新坐回了龙椅上,神情落寞,像是受到了天大的打击。
“朕只想着将军和将士们的辛苦,却忘了国库的难处。是朕无能,无法为将士们提供更好的补给,连一杯能暖身的烈酒,都成了奢望。”他又道
他没有反驳,反而顺着魏延的话,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但这番“认罪”,像一记更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魏延和在座所有大臣脸上。
皇帝的无能,是因为谁?国库的“空虚”,钱又去了哪里?
这番话,其实比任何激烈的反驳都更有力量。
霍景看着龙椅上那个身形单薄的青年,他低着头,玩弄着自己的袖口,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霍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他对着主位上的谢临舟,猛地单膝跪地,声音铿锵有力,响彻整个德章殿。
“陛下厚爱,臣,感激不尽!”
没有多余的言语,其实比任何效忠的誓言都来得沉重。
魏延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谢临舟抬起头,隔着摇曳的烛火,与霍景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默默为自己点了个赞,这场戏,他觉得自己能一遍过,简直天才中的天才。
霍景的话,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德章殿内人的心都敲打了一遍。
魏延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鸷。他精心布置的舞台,本该是他拉拢、敲打霍景的场合,却被这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皇帝,三言两语就搅了个天翻地覆。
空气仿佛凝固了。那奢靡丝竹之音再也续不下去,宫人们垂手屏息,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魏延忽然笑了。
他笑得十分温和,仿佛刚才的阴沉只是烛火摇曳间的错觉。他端起酒杯,转向霍景,语气亲切得像个慈爱的长辈:“哈哈哈,好!好一个陛下厚爱!陛下仁德,将军忠勇,实乃我朝之福啊!”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谢临舟,最终落在霍景身上:“将军此番回京,短期内怕是无法返回北境了。京中不比边关,总住在驿馆多有不便。老夫已在城东为将军备下了一座府邸,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一应俱全。也算是老夫,代表朝廷对将军的一点心意。”
好一招釜底抽薪!
谢临舟心中冷笑。这番话看似体贴,实则歹毒。赐下豪宅,便是用富贵温柔乡来软化霍景这块冰,让霍景不再回北境
一旦霍景接受,就等于默认了自己将留在京城享福,他与北境将士们的威信与联系,将随着时间慢慢消磨殆尽。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霍景身上,等着他的回答。
然而,没等霍景开口,龙椅上的谢临舟却先发出了一阵压抑的、剧烈的咳嗽。他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苍白的脸颊上泛起病态的潮红。
德全连忙上前为他轻抚背,谢临舟摆了摆手,气息不稳地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笑意:“太师想得真是周到。有劳费心了。”
他先是肯定了魏延,随即话锋一转,看向霍景,眼神里满是“真诚”的担忧:“只是……朕的身子不争气,这江山,内有宵小觊觎,外有强敌环伺,全靠霍将军这样的国之柱石撑着。将军若是安于亭台楼阁,耽于享乐,朕夜里怕是睡不安稳啊。”
他这番话,说得可怜兮兮,把魏延定在耻辱柱上。
我这个皇帝都病成这样了,你这当将军的还有心思住豪宅享福吗?
我把江山社稷的安危都“托付”给你了,你忍心让我这个病弱天子“睡不安稳”吗?
完美的道德上绑架。
霍景开口说道:
“多谢太师美意。但臣的家,在北境。臣的床榻,是军帐中的行军床。臣的袍泽,是那三十万戍边将士。京城的繁华,非臣所愿。这府邸,臣,愧不敢受。”
他拒绝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然而,每一个字,都像耳光一般,抽在魏延的脸上。
魏延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端着酒杯的手青筋毕露。
从始至终,谢临舟和霍景之间没有一个眼神的交流,却配合得天衣无缝。
“罢了,既然将军心意已决,老夫也不强求。”魏延终于放下了酒杯,发出一声沉重的撞击声。
“陛下龙体欠安,霍将军一路劳顿,想必都乏了。今夜的宴席,便到此为止吧。”
他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谢临舟顺势起身,脸上依旧是那副疲惫不堪的神情。“朕确实乏了。诸位爱卿,自便吧。”
说完,他在德全的搀扶下,转身离去。宽大的龙袍拖在地上,背影依旧单薄,却不再像来时那般孤寂。
在他经过霍景身边时,他没有侧目,脚步也没有丝毫停留。
然而,就在两人错身而过的一瞬间,一直如雕塑般立在霍景身后的那名亲卫,忽然向前一步,对着谢临舟离去的方向深深一躬。
这是一个极其标准,却又毫不起眼的行礼动作。
但就在躬身的那一刹那,他用一种只有谢临舟能听见的、几乎是气音的音量,急速地说了一句话:
“将军请陛下,保重龙体。北境的风,最是伤人。”
谢临舟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他知道,这不是一句简单的问候,而是一句来自霍景的、真正的回音。
“保重龙体”,是回应他今夜所有的关切与示弱。
表面上是说北境气候恶劣,实际上是在提醒他京城的“寒风”,远比北境的冷风更加阴冷刺骨,要他小心防备。
这证明,霍景完全理解了他今夜所有的意图,并且,接受了他递出的联盟邀请。
走出德章殿,冰冷的夜风迎面扑来,谢临舟打了个寒颤,却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
从今夜起,他不再是孤军奋战,终于也是抱上!
是时候展现自己影帝的演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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