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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
等我终于整理好着装,平复了心情,从楼上下来时,已经接近正午了,奥莱和英格丽德坐在木窗边,借着珍贵的阳光读书,小茶桌上的咖啡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我用奥非斯教我的两句挪威语和他们道了午安,英格丽德指指餐桌上的纸袋,示意我们午饭在那里。
我有些意外,当初订民宿时,详情里没有说明会提供餐食,昨晚的欢迎晚餐尚能解释,可今天的午餐又是为什么?我打开袋子看了看,是两个被纸包裹的厚牛肉三明治,挪威物价非常高,我怀疑这一个三明治就能抵上每天房费的四分之一。
“不要多想,既然买了,你就放心吃,”奥非斯又是一副看穿我的样子,从纸袋里拿出其中一个,利索的撕开包装纸,塞到我手里。
我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低头咬了一口三明治,面包体烤的很香,有一种奇妙的酸味,中间夹着奶酪和多汁的牛肉,我昨晚吃的少,胃里早就空了,此时不再顾忌,坐在桌边一口接一口地吃起来。
奥非斯仍坐在我身边,吃着和我一模一样的三明治,不过他吃的很慢,我自认为是个胃口偏小、吃饭速度正常的男人,可当我吃完一整个三明治时,他才吃了一半,并且似乎不准备再吃了,只是用包装纸把剩下的重新包好。
我并不在意他吃没吃饱,今天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寻找一个合适的死亡地点。
来之前,我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包括但不限于买麻绳、安眠药等,不过我没准备小刀,因为我很怕血,听有些专业人士的经验,安眠药并不一定会致死,所以我打算这两天抽空再去一趟特罗姆瑟的农贸市场,买一瓶强力除草剂,到时候搭配服用,效果更佳。
现在天正大亮,出门正好,我掏出在国内就做好的计划本,里面详细规划了三个特罗姆瑟周边的地点,只看照片的话,三个地方我都喜欢,在这几天的实地考察之后,我将选出其中的最优者作为我的终点。
看了看天气,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我决定先去需要徒步和爬山的弗洛伊山。
出门前,我的心情十分忐忑,因为我知道奥非斯就坐在餐桌旁,用余光看着我,我也同样用警惕的余光看着他,然而就在我要关上屋门的前一秒,奥非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连忙把门关严,扭头窜出去十几米远。
我要找到公路旁的公交站,地图上显示不远,但因为信号弱,代表我的小圆点一直在原地打转,就在我举高手臂,想要接触高空更良好的信号时,一只手出现在我头顶,抓着我的小臂把我往上一提——
“奥非斯!”我被悬空了两秒,气得打嗝,他果然还是跟过来了。
“别忙活了,你要去哪,我有车。”他把我转过来,我们面对着面,呼吸产生的白气彼此交融着蒸腾。
我迟疑了一下,工薪阶级的劣根性不合时宜的显现出来——我无法拒绝更省钱的方案。
“去弗洛伊山。”我勉为其难地妥协了。
然而在看到他所说的“车”时,我又后悔了。
“别再跟着我,我要打车,”我头也不回地离开那辆破破烂烂的大摩托,开什么玩笑,那种老式摩托在我的杀马特二舅当兵之后我就再没见过,跑起来又猛又颠,人跟着发动机一起震。
奥非斯拉不住我,急切地喊道:“杜克,不试试在特罗姆瑟的公路上骑摩托,你这辈子简直白活了!”
我脚步一顿,难以置信地回头看这个疯子,他怎么就能这么精准的抓住我的软肋?他是什么教徒吗,是基督还是穆罕默德给了他指引?
好吧,在死亡这件事面前,我可以纵容所有事的发生,于是奥非斯在前面附身把住车头,我费了点劲,抓着他的手臂才坐上了摩托车后座,说实话,这辆笨重的钢铁河马根本没什么“后座”“前座”可言,我跨坐上去,身体就随着皮垫倾斜的角度向前滑去,直到我的胯部抵上他的尾椎。
私密部位与他人紧贴的感觉糟糕极了,幸好我们都穿的是最厚的衣裤,触感不至于太鲜明,我小幅度地扭动着,妄图把两人间的距离拉开,可车子一发动,我就彻底放弃了。
“奥非斯!慢速!奥非斯!”
冰冷的冽风撞击在我的裸露的脸颊上、手指上,又灵活的钻进我的衣领、袖管,老式摩托也没有“慢速”这一说,只有“很快”和“超快”的区别,我再也顾不上什么距离,整个人如章鱼一样紧紧扒在奥非斯的背上,双手为了躲避寒风,更是直接环过他的腰,插在他的衣兜里,我把脸藏在他的兽毛大帽子下面,那里有他的体温,我的耳朵贴着他的后背,能感觉到他胸腔微微的震动,我知道在防风头盔之下,他又露出了那种光彩照人的笑。
阿弥陀佛,这段令人胆寒的路程只持续了十多分钟,我对于他下车时的平稳感到诧异,因为当我下车时,腿软到差一点跪在地上。
出发前,我只说要去弗洛伊山,并没有指定位置,可奥非斯显然比我更熟悉地形,他停车的位置是一条步道的起点,木牌上写着“Sherpatrappa”。
“雪帕阶梯。”
我和他异口同声地说道。
看着他挑起一边眉毛,我有些得意道:“我也是做过很多攻略的。”只不过是抛尸攻略。
雪帕阶梯很长,蜿蜒穿过桦树林与岩壁,终点是一个缆车站,同样也有观景台,在那里可以眺望特罗姆瑟岛和科瓦尔岛的峡湾风景,我打算今天就走到步道终点,这样就算到时候药效提前发作,死在阶梯半路的桦树林,也不至于抱着遗憾闭眼。
我把要走到终点的打算告诉了奥非斯,并“贴心”地叮嘱他,如果不想走,他可以随时返回,我非常支持他这样做,可奥非斯玩味的看着我,说“你可以试试,看最后是谁先返回。”
天,我简直要为他的无知而感到怜悯了,多么天真!一个心存死志的人,怎么可能因为疲惫而打退堂鼓呢?
不过客观来说,雪帕阶梯的石阶不仅长,还高度不一,确实给徒步增加了难度,我很少锻炼身体,上一次爬山也是少年时期的事了,所以爬的有些艰难,因为没准备登山杖,不得不手脚并用,奥非斯看起来比我轻松一些,但一段路过去,他也有些气喘。
“杜克,你知道吗。”
他在我上面两阶,伸出手来拉我的胳膊。
“什么?”
“冬季常有登山者在雪帕阶梯中段,也就是我们即将走到的那一段,看到传说中的”透明人影,”他像是在与我闲聊,语气却颇为正式。
“是鬼魂吗?”我有些不安。
“据说是1952年发生了一场雪崩,意大利登山家,卢卡·马里诺在雪崩中丧生,”他陪我停下来喘息,接着说:“特罗姆瑟人都知道,如果遇到他,必须对他说‘Takk for tur’”
我不懂挪威语,却冥冥中猜到了这句话的意思,轻声道:“感谢旅程。”
“感谢旅程。”奥非斯看着我,郑重地重复了一遍。
我们来到步道起点时,才刚刚下午一点,而当我们走完中段,即将进行最后的登顶时,天边已经泛起了玫瑰红,我看了看手机,已经过四点了,我们走了三个小时。
海拔在升高,温度在下降,我看到奥非斯露在帽子外的卷发全都结了冰,但我们两人都不觉得冷,体力运动产生的热量让我们的衣领处蒸腾出水汽,双颊浮上绯红,在“距观景台500m”的木牌下,我们相互依靠着休息,没有理由,因为没有椅子。
“你还好吗,小杜克?”
奥非斯自己也气喘吁吁,还有力气打趣我。
“闭嘴。”
我无力争辩,嗓子不说话都是疼的,说真的,我觉得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
他拧开水壶递给我,让我多喝点,可是里面的水只剩下三分之一了,大多数都是我喝的,出于人道主义关怀,我把水壶推给他,他看着我,夸张地大叫:“不是吧,我们真的要死了吗?不然你怎么开始关心我了?”
我懒得理他,直接把壶嘴按到他干到发白的唇边,虽然不知道他陪我是出于何种原因,但不得不承认,没有奥非斯,我绝对走不到这里。
休息片刻后,我们朝着阶梯终点进行最后的冲刺,此时天已经半黑了,我们没准备登山手电筒,只能用手机勉强照亮,倒霉的是,在离终点只有二百米时,我忽然眼前一晕,摔了一跤。
奥非斯及时地拉住了我,以至于我只擦破了手掌,没有更严重的受伤,但在这之后,他就禁止我靠自己继续爬,而是紧紧地挽着我的胳膊,由于他比我高,我在他手里简直像是个超大号登山包,奇怪的是,在我们各走各的路时,我并不觉得他和我的体力相差多少,可当如连体婴般紧贴着时,他的力气却像是变大了,给了我大半的支撑。
当看到缆车小屋的幽幽白光时,我差点哭出来,在那一刻,缆车小屋的灯光是比上帝的圣光还要圣洁的存在,我把胳膊抽出奥非斯的臂弯,拉着他,向缆车小屋踉跄着跑去,可奥非斯却把我的手松开,微笑着示意我先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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