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盛宠

　　早晨的阳光从雕花窗棂照进来，暖融融的。苏云锦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榻上铺着她最喜欢的云锦软垫，很软和。

　　她低着头，手里捏着一根特制银针，正小心地把一根孔雀金线往针眼里穿。这线很细，她屏着呼吸，指尖很稳。

　　一个穿着浅绿色衣裙的丫鬟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一把玉梳，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梳着苏云锦乌黑的长发。空气里有淡淡的茉莉花头油的香味。苏云锦发髻上插着一支蝴蝶发钗，蝴蝶翅膀上的翠羽和细金丝在阳光里一闪一闪。

　　苏老太太坐在榻边另一张铺着厚垫子的圈椅里。她手里剥开一颗松子糖外面裹着的薄纸，糖粒圆滚滚的。剥好了，她就直接递到苏云锦嘴边。

　　“张嘴，锦儿。” 苏老太太的声音带着笑意，很慈祥。

　　苏云锦眼睛还盯着针线，听话地微微张开嘴。苏老太太把糖放进她嘴里。

　　“慢点吃，别硌着牙。” 苏老太太叮嘱着，又拿起一颗糖开始剥。

　　松子糖甜甜的，带着松子的香味，在苏云锦嘴里化开。她舌尖舔了一下糖粒，眼睛舒服地眯了眯。

　　门口传来脚步声，又快又重。苏景宸大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笑，手里捧着一个巴掌大的、很漂亮的描金木盒子。

　　“锦儿！快看哥哥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苏景宸声音响亮，几步就走到软榻边，把盒子往苏云锦眼前一递。

　　苏云锦终于把金线穿好了，松了口气。她抬起头，好奇地看向盒子。苏景宸“啪”地一下打开了盒盖。

　　盒子里整齐地一枚发钗。发钗的颜色很特别，像刚下过雨的晴朗天空，淡淡的青色，非常柔和纯净。

　　“昨日铺子里新到的钗子！这颜色，衬我们锦儿最好看！” 苏景宸得意地扬着眉毛，等着妹妹夸他。

　　苏云锦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指尖微抬，想去摸摸那发钗，脸上已绽放出开心的笑容：“真好看，哥哥！”

　　苏正卿正来寻老太太请安。他听到儿女的对话，目光落在两人带着笑意的脸上，眼神很温和。

　　就在这时，暖阁门口的光线一暗。嬷嬷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很恭敬，但眉头微微皱着，显得有些紧张。她先对众人躬身行了个礼，然后才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一些：

　　“老夫人，老爷，大少爷，小姐。东宫……东宫来人了，在花厅候着传话。”

　　暖阁里刚才轻松说笑的气氛一下子没了。梳头的丫鬟动作顿了顿。苏云锦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嘴里的甜味好像也突然淡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一下子变得冰凉。她下意识地转头去看父亲。

　　苏正卿放下了手里的书，站起身，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知道了。” 他整了整自己的衣襟，对嬷嬷说，“请人进来吧。”

　　嬷嬷应了一声“是”，快步退了出去。

　　很快，一个穿着深青色内侍服饰、面皮白净的中年人跟着嬷嬷进来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对着苏正卿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声音不高不低，吐字清晰：

　　“苏大人，太子殿下口谕。”

　　暖阁里的人，除了传旨的内侍，都立刻垂首站好。

　　苏云锦也赶紧从软榻上站起来，心跳得很快，咚咚地敲着胸口，手指冰凉的感觉更明显了。她想起了猎场上那个玄色的、冷硬的身影，还有那冻住所有人的声音。

　　内侍清了清嗓子：“太子殿下口谕：春猎所赐苏氏贡缎，工巧实用。然殿下骑装前襟昨日不慎勾损。闻苏氏幼女精于针黹，着即日入清漪苑，修补御服。钦此。”

　　内侍说完，微微欠身：“苏大人，苏小姐，请接谕吧。”

　　苏正卿上前一步，躬身应道：“臣，苏正卿，领旨。小女即刻准备入苑。” 他声音沉稳，但苏云锦离得近，看到他垂下的眼睫快速眨动了几下，眉头也轻轻拧起了一个小疙瘩。

　　内侍点点头，没再多话，由嬷嬷引着退了出去。

　　暖阁里一片安静。苏云锦感觉自己的手心都开始冒冷汗了。修补……太子殿下的骑装？要进东宫的私苑？要……那么近地接触那位殿下？猎场上那冰冷的眼神和迫人的气势瞬间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让她后背都有些发凉。她无意识地攥紧了自己的袖口，柔软的料子被她捏出了深深的褶皱。

　　“锦儿，” 苏正卿转过身，看向女儿，声音压低了，带着叮嘱，“去了清漪苑，谨言慎行。只专心做好殿下吩咐的修补之事，旁的不要多问，不要多看。” 他眼神里透着担忧，显然也想起了女儿上次受惊的样子，更担心她有时会脱口而出的直率。

　　“爹！怎么能让锦儿一个人去那地方！” 苏景宸急了，一步跨到苏云锦身边，声音拔高了些，“那太子殿下……锦儿上次回来吓成什么样您忘了？我……我陪锦儿去！我就在苑门外等着！” 他急得脸都有些红了，看着妹妹发白的脸色，恨不得立刻把她挡在身后。

　　“胡闹！” 苏正卿低声呵斥了一句，用眼神制止了儿子后面的话。

　　苏老太太见苏云锦面色不好，将她搂进怀里，心疼地搓了搓她的手：“这手怎么这么凉？定是吓着了！”她转头就冲丫鬟喊，“快去把煨着的冰糖燕窝端来！再装一匣子松子糖！还有那双软底绣鞋，地砖凉，可不能冻着脚！”

　　苏云锦被苏老太太搂着，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檀香味，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了一点。她小声嘟囔：“……总比让我去绣哭脸狸奴强。”

　　苏老太太一愣，随即又气又笑，轻轻拍了下她的背：“你这丫头，还敢浑说！”

　　苏景宸没忍住，“噗”地笑出声，又赶紧板起脸：“锦儿，这话可不敢让太子听见。”

　　苏云锦抿了抿唇，没接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

　　她想起猎场上那道玄色身影，想起他冷冽的目光和冻僵全场的威压，指尖又无意识地蜷了蜷。

　　……

　　苏云锦坐在马车里，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黄铜暖手炉。炉壁温热，透过薄薄的软烟罗袖子传到小臂上，稍微驱散了一点指尖的凉意。马车铺了厚厚的软垫，坐上去很软和，但车轮压过不平的石板路，车身还是轻微地晃动着。

　　她无意识地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揉搓着自己的耳垂。这是她从小紧张时就有的习惯。车窗的帘子被她掀开一条窄缝，冷风立刻钻了进来，带着街市上模糊的嘈杂声。她赶紧放下帘子，隔绝了外面的景象和冷风。

　　“小姐，冷吗？”坐在旁边的小丫鬟春桃轻声问，伸手想把暖炉拿过去再添块炭。

　　“不用添，”苏云锦摇摇头，把暖炉抱得更紧了些，“抱着它就暖和了。”她其实不是真的冷，就是心里有点慌，抱着点热乎东西才踏实。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特意换上的这身衣服。浅杏色的软烟罗料子又轻又软，摸上去滑溜溜的，是她最喜欢的料子。鞋尖那两颗圆润的东珠随着马车的晃动，在裙摆下若隐若现地闪着微光。她轻轻动了动脚，珍珠也跟着晃了晃。穿得好点，舒服点，感觉就没那么害怕了。

　　苏景宸骑着马，就在马车旁边跟着。马蹄声“哒哒哒”地敲在石板路上，离得很近。苏云锦忍不住又掀开帘子一角，探出小半张脸。

　　“哥哥，”她小声叫他，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

　　苏景宸立刻勒住马，侧过头：“怎么了锦儿？不舒服？”

　　苏云锦摇摇头，看着他关切的脸，心里安定了一点点：“没……就是问问，还有多久能到？”她其实知道快到了，就是想跟哥哥说句话。

　　“快了，”苏景宸指了指前面隐约可见的一片高大院墙，“看见那飞檐了吗？就是清漪苑。别怕，哥哥就在外面守着。”他顿了顿，看着妹妹还带着点不安的小脸，故意板起脸，压低声音逗她，“真要怕得不行，你就想想……嗯，想想那哭脸狸奴？”

　　苏云锦的脸颊立刻微微发热，有点羞恼地瞪了他一眼，飞快地放下帘子缩回车里：“哥哥！你还说！”

　　苏景宸在外面低低地笑了两声，没再逗她。马蹄声又规律地响起来，紧跟在马车旁。

　　苏云锦靠在软垫上，暖炉的温热持续烘着胳膊。她闭上眼，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猎场上那个身影。玄色的衣袍，冷白的脸，还有那双扫过全场时，像寒潭一样的眼睛。那目光仿佛带着实质的冷气，被他看一眼，就像被冻住一样。指尖似乎又感受到那种攥紧帕子时的冰凉触感。

　　她赶紧睁开眼，从随身的小荷包里摸出一颗松子糖，剥开薄薄的糖纸塞进嘴里。熟悉的甜味在舌尖蔓延开，慢慢压下了心头的悸动。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只是去补衣服，补完就能回家了。她默默对自己说。

　　马车又行了一段，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外面的人声也渐渐稀少，最终只剩下车轮滚过路面的单调声响和马蹄声。

　　“小姐，到了。”车夫在外面轻声提醒。

　　苏云锦的心猛地一跳，刚压下去的那点紧张又冒了上来。她赶紧坐直身体，整理了一下裙摆和袖口，确认鞋尖的珍珠没有沾上灰尘。春桃也紧张地帮她理了理鬓边的发丝。

　　马车彻底停稳。苏云锦听到哥哥苏景宸下马的声音，接着是脚步声靠近车门。车帘被掀开，外面清冷的空气涌了进来。

　　苏景宸站在车外，朝她伸出手，神色是少有的严肃：“锦儿，到了。记住父亲的话，只做分内事，补好衣服就出来。哥哥就在这道门外等你。”

　　苏云锦点点头，把手放进哥哥温热的手掌里，借着他的力道下了车。双脚踩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一股凉意立刻透过薄薄的软底绣鞋底传了上来，让她忍不住轻轻缩了一下脚趾。果然，还是家里的地砖暖和。

　　她抬起头，眼前是两扇厚重古朴的深色院门，门楣高悬一块匾额，上书“清漪苑”三个大字。门口两侧肃立着数名身着玄色甲胄的侍卫，腰佩长刀，身姿笔挺，目不斜视，像一尊尊冰冷的雕像。院门两侧还各蹲踞着一尊巨大的石狮子，石狮的眼睛仿佛也带着威严，冷冷地注视着来人。

　　一个穿着深青色内侍服饰的中年人从门内快步走出，脸上带着恭敬却没什么温度的笑容，对着苏云锦躬身行礼：“苏小姐，请随咱家来。殿下吩咐，请小姐在偏殿施为。”

　　苏云锦的心跳得又快又重，像是要撞出胸口。她下意识地往哥哥身边靠了半步，才勉强稳住呼吸，对着那内侍微微颔首，声音尽量平稳：“有劳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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