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光暴烈

　　谈远到教室的时候，班里人基本到齐了，大家都很兴奋，跟自己周围的人交谈，教室里笑语声不断，闹哄哄的。

　　他进来的时候，班里声音突然降了一些。

　　有女生轻推了一下自己的同桌，笑着压低声音：“你看那个男生好帅啊，想谈~”

　　另一个女生扶了下眼镜，托着下巴，慢悠悠地说：“他一看就很高冷，像是那种学业心很强的人，估计没有谈恋爱的想法，难处。别想了，不如想想隔壁的徐学霸，不知道你今天看见了没，就那个穿着我们校服的志愿者就是徐留清。”

　　“他就是徐留清？！人很好啊，他还给我指了路！我看到他的时候就像看到刚刚那个男生一样，帅我一大跳，然后他声音一出，我心都停了，根本没听清他说了啥，然后他又超有耐心地又讲了一遍啊啊啊啊……”

　　后桌的女生拍了拍她俩，好奇道：“你们在说什么呀？徐留清是谁？”

　　“就中考第一进来的那个男生，江夏初中部应该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字，你初中不在江夏吗？”

　　“对，我是四水中学考进来的，离江夏中学不远。”

　　“我知道！我表妹也在四水，四水中学也挺厉害的，去年好几个进了小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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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远到讲台上，在花名册找到自己的名字，画了个勾，抬头扫视了一下班级座位布局，然后径直走向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熟练地把书包往桌肚里一放，趴在桌子上睡了起来。

　　九点五十九的时候，一个身穿白色衬衫黑色包臀裙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走进教室，她敲了下桌子，班里安静下来，她才开口：“同学们好，我是钱婷，你们的语文老师，也是你们的班主任，今年刚带完高三下来，学校降大任于我，让我做实验班的班主任，我也很荣幸跟优秀的你们相遇。

　　“好了，话不多说，今天主题是你们做自我介绍。让我也认识认识你们，从第一排最右边开始，大家一个个上去介绍自己，也可以借此来表达一下想要竞争班级职务的意愿。”

　　班里人听到要自我介绍，有些人紧张起来，有些人则跃跃欲试，还有一个人趴着睡觉，压根就没听到。

　　第三个上去介绍的人很爽朗，他双手撑着讲台桌，很有领导范儿：“大家好，我叫沈飞益，初中就在江夏中学，开学也见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觉得很亲切，认识我的都知道，我从小学开始就是班里的班长，一直很负责，也希望在高中能继续担任我们班的班长，给大家带来更好的服务。”

　　他介绍完，大家纷纷鼓掌，还有人吹口哨。考到江夏一高的，其中百分之六七十来自江夏中学，剩下的来自其他学校，初中学校教育水平不好的，可能只能进来一个或者一个也进不来，有的就算擦边侥幸进了江夏一高，也会因为分数不够被分到基础班。

　　能进实验班的人绝大部分也来自江夏中学，所以这里面有些人初中就相识。沈飞益因为常年担任班长，认识他的人自然不少。

　　毫无疑问，沈飞益顺利成为20班的班长。沈飞益开了个好头，那些想要竞争班级职务的人也鼓起勇气毛遂自荐。班级氛围非常融洽。

　　年级干事赵庆梅转到20班后门的时候，看到这友好的氛围很欣慰，刚想拿起手机记录这一刻，眼睛一转，发现后排睡了一个，钱婷站在讲台上，显然注意到了后门的赵庆梅。

　　江夏的年级干事历来是让人又爱又恨，她的手机能记录你在校园里的美好时光，也能记录你的违纪时刻。

　　赵庆梅放下手机，朝钱婷使了个眼色就走了。

　　钱婷皱了下眉，抱臂往后排走去。

　　不怪钱婷没看到谈远在睡觉，后面几排有几个个儿高的挡着，最后一排本来就没几个人，看到谈远在睡觉也没人想管这闲事。班里人都来齐了，谈远都没有同桌，没别的原因，实验班的人都想要最好的，座位也是——没人想坐这么偏的位置。

　　钱婷走到最后一排，敲了敲谈远桌子。

　　趴着的人毫无动静。

　　钱婷有些不可置信，又使劲拍了拍桌子，桌子振动发出更大的声音。全班人都往这边看了过来。

　　谈远这才慢慢从臂窝里抬起头。钱婷看他缓缓直起身，靠着椅背，面无表情，完全没有被抓包的紧张和窘迫，她甚至觉得这位同学有点生气，大概是起床气。

　　钱婷示意性地向讲台那边侧了下头，说：“还没睡醒呢？去讲台上做个自我介绍吧，清醒清醒，也让老师和同学认识认识开学第一天就在课上睡觉的人。”

　　谈远也不多说，起身干脆利落地走上讲台，一本正经道：“我叫谈远，初中没在江夏中学读，班里很多人我都不熟悉，但认识我的都知道，我喜欢睡觉，刚刚只是给老师和同学们表演一下我的兴趣爱好，谢谢大家听我的自我介绍。”

　　沈飞益看向同桌郭键，又看看自己手中记的密密麻麻的发言稿，不确定地问：“他真的睡着了吗？刚刚说的怎么那么像我的词？”

　　郭键也不太确定：“我刚刚好像听了一段rap？”

　　班里很多人笑了起来，给他鼓掌。谈远笑着挑了下眉，走下了讲台。

　　钱婷抱臂，看着这么欢乐的场面，刚想说话，却被一段突兀的广播打断了。

　　那声音依旧清冽，不紧不慢，照例重复了两遍：

　　“各位老师同学请注意，午休结束后，请于下午两点半之前到达会议大厅参加开学典礼。”

　　钱婷不再多言，让还没介绍的人继续，然后简单交代几句会议大厅的位置就让他们去吃饭了。

　　高中开学第一天，没有什么学习任务，能开心地和朋友畅聊，结识新的伙伴，整个校园因为他们兴奋的话语声变得热闹非凡，两点多的会议大厅就是如此热闹。

　　大厅第一排坐的基本是领导。

　　谈远来得晚，只有前面留有几个座位，随便挑了个位置就坐下来了，他一如既往，在这嘈杂的环境中闭上了眼睛。一旁的沈飞益郭键看他能在这种环境下睡着也是惊奇。

　　他们这届校长是周策平，个子不是很高，还有个小啤酒肚，四十多岁，听说在学校管理上很有建树。周策平上去笑眯眯地说了几句，基本是夸学生的，还有一些是保证学校会给学生提供更好的条件的，学生们乐呵呵地给他鼓了好几次掌。

　　周校脱稿，带个气氛，没说太多。

　　年级主任倒是说得多了些，主要是在立规矩，比如他在此次开学典礼上就放出了五条校级红线：霸凌，作弊，携带电子产品，打架斗殴，谈恋爱。并且严正声明，违反其中一条的学生将会被处分并留校察看，违反其中两条的就会勒令其转学或者开除学籍。

　　年级主任宣布违反校级红线的处罚时，整个会议大厅猛地静了一瞬，然后爆发出激烈的讨论。

　　“我靠，老子好不容易考到江夏一高，结果他告诉老子，违反两次校级红线老子就要滚蛋?”

　　“牛牛牛，那学校的意思就是那些能考进顶尖学府的人违纪也要被处分或者开除？别太不把升学率当回事。”

　　“我真不理解那些不满的人怎么想的，这校级红线合理得不能再合理了，不想被开除不违纪不就行了？上面五条很难做到吗？”

　　“就是，吵死了，这有什么可以异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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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兴拿着话筒，大声道：“安静！”然后面不改色地继续宣读学校的规章制度。

　　大厅里安静了一会儿，不过还有些人在窃窃私语地讨论。

　　这个会议大厅的座椅配置跟电影院里的差不多，天时地利人和，谈远靠在椅背上，睡的很沉。

　　周策平下来巡视，巡视的步伐还没迈开，一张睡颜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沈飞益一扭头看见周校站在谈远旁边，魂都要吓飞了，想把谈远弄醒，但是又不敢有太大动作，只好装模作样地咳嗽起来，咳出很大的声音，但是，旁边的人纹丝不动，依旧睡得很安详。

　　于是，沈飞益眼睁睁地看着周校的小肥手放在谈远的肩上拍了两下。

　　谈远皱了下眉，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扭头看向旁边的人，表情臭极了。

　　周策平笑眯眯，语气像跟小孩说话一样：“小伙子这么喜欢睡觉？呵呵，年轻就是好啊，这种场合也能倒头就睡。这会儿睡睡也行，正式上课之后可不能再睡了，要认真学习。”

　　谈远点了下头。

　　周策平见这位男同学如此高冷，道是还没睡醒，有起床气，乐呵呵地又拍了两下他的肩膀，背着手继续在大厅转悠。

　　等周策平走了，沈飞益才松了口气，小声说：“谈远，刚那人是校长，你真幸运，校长看起来脾气挺好，没跟你计较。”

　　“嗯。”

　　沈飞益本来还想跟他说些什么，被他冷淡的一声“嗯”噎了回去，只好坐正继续听台上的人讲话。

　　谈远丝毫没有被刚才的事影响到，准备换个姿势继续睡，一道声音传入他的耳朵：“下面有请新生代表徐留清上台发言”。

　　他的视线被遮挡了一下。

　　坐在他前面的人站起身，脊背挺得笔直，不疾不徐地走向演讲台。聚光灯照在徐留清身上，一瞬间，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

　　徐留清接过话筒，走到讲台中央，朝台下微微鞠了一躬，然后打开红色演讲夹，开口：“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下午好。很荣幸作为新生代表发言……”

　　并不像以往谈远听的那些刻意带着播音腔的发言，徐留清声音清冷但又不失柔和，像一股清风拂过耳边，在这燥热的天气里，让躁动的心不自觉平静了下来。原本嗡嗡声不断的会场也奇迹般安静下来。

　　自从徐留清上台，谈远的目光就没离开过他。那目光很淡，就像是和这里的听众一样的注视，只不过掺杂了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探究意味。

　　他总觉得台上的徐留清跟上午他见到的那个人有些不一样，那股熟悉的感觉散了一些。

　　徐留清站得笔直，全程讲话都很流利，节奏也把握得很好。似乎是已经站在这样的台上无数次，这样的发言进行了无数遍。

　　发言快结束的时候，徐留清看了眼下面，措不及防就撞进了一双眸子里，那眼睛就像一片波澜不惊的湖，望不到底。带着赤裸裸的究察，像是要把人看透，望穿。

　　徐留清怔愣片刻，差点溺在湖里。他罕见地卡了词，慌忙回神移开眼睛，不留痕迹地把红色演讲夹合上——为这个停顿做出合理的解释，然后说出最后一句词：

　　“希望我们能一起不留遗憾地度过这难忘的三年。”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徐留清说完，走到讲台边，微微俯身，把话筒递给李兴。

　　李兴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臂，说不错，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然后接过话筒走到讲台中央，继续下一个流程。

　　徐留清垂着眼，无视周围人注视，包括那道让他心里掀起涟漪的目光，他走向自己的座位，步伐有些机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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