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小熊猫只想报恩

　　徐艺恩跺脚，撩头发，看手表，环顾眼前这间堆着乐器手稿，还有游戏机和漫画书的客厅，不耐地叹口气。
　　距离她到这儿，已经过去三十分钟了。

　　她拿出手机找到联系人电话，刚要拨出，耳边终于传来门锁弹开的声音。

　　徐艺恩二话不说气势汹汹开口：“余！作！枫！”
　　三个字好像断头台上沉重夺命的刀般劈下。

　　却丝毫没劈坏玄关处正在安然换鞋那人的一层皮。

　　徐艺恩一看他这半死不活的态度就气得不打一处来，目光落在其怀中抱着的那颗竹笋上，开始长篇大论地数落：“你大半夜又跑出去干嘛？哪来的笋？你还知道自己现在天天宅家当活死人不工作的行为很损是吧？上个月不报备偷偷跑去电竞酒店开房，结果在店门口被粉丝认出引起骚动，差点被踩死那件事一点也不能让你长教训是吧？你还记得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个顶流艺人吗？”

　　她怒气冲天的一番话塞满了整个房间，从玄关走进来的男人却事不关己般，面不改色摘掉鸭舌帽，低头理一理乱糟糟的头发，然后去厨房将笋放进冰箱，拿起水杯倒水。
　　倒完水回头和她对上眼，这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大明星晃晃杯子，轻飘飘来了句：“要吗？”

　　徐艺恩一口老血被堵在胸口，气得咳嗽：“要……咳，给我一杯！”

　　余作枫仰头喝一口，淡淡道：“自己倒。”

　　“……我打死你！”徐艺恩马上反应过来这死东西又在转移话题顺便捉弄自己，缓过咳嗽劲后她作势要把手里的包扔出去，但余作枫躲都不躲。
　　就好整以暇站在那，一手扶着水池台沿，一手拿水杯，面无表情看过来。

　　余作枫板着脸的样子经常看起来很冷很凶，因此没什么人敢靠近他，他身边也几乎没什么朋友。
　　但徐艺恩和这人共事已有六年之久，压根不吃他“臭脸攻击”的这套，念在时间不早，见这人不说话，她正色，把自己此行的目的说清楚。

　　“公司给你接了个通告，是个以明星社交为主题的综艺节目。我今天来就是为了通知你这件事，以及这次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然而，果不其然，此话一出余作枫就皱眉：“凭什么？我不去。”

　　“说了你没有选择的权利！”徐艺恩撩了下自己的短发，还是走到他身边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完，“你再不工作我也要失业了，余作枫，这大半年我替你承担了公司那边多少的压力你知道吗？我是念在你状态不好才一直没有说，你才刚站上顶流的位置两个月，地基都没稳固就开始给自己放长假，你想过和你绑在一起的其他人的死活吗？”

　　“……”余作枫抿唇盯着她，一言不发。

　　“别瞪我，瞪我也没用。已经跟导演说好了，综艺半个月后开拍，最后半个月你调整调整心态，好好准备下吧。回头去了那个节目记得好好表现，既然是社交综艺刚好多交两个朋友回来，有了朋友你也不至于天天在家里扮演尸体了。”
　　徐艺恩一口气把要交代的内容差不多交代完，动作利落地冲洗了水杯，背起包就准备离开。

　　站在那的男人却像被按了静音键，一直到她走出去，屋门就要在身后关上的前一秒钟，才从里面凉嗖嗖飘过来一句：“我不会交朋友的。”

　　……神经！
　　门已关上，徐艺恩对着门板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
　　都二十三了还天天跟个小孩一样任性，这小子，究竟什么时候能长大！

　　*

　　“起床起床！”
　　门板被人从外面猛地敲响。

　　栗湫吓得一震，从睡梦中清醒。
　　他赶紧把被子拉过脑袋，盖住自己抱着大尾巴缩成一团睡觉的模样，闭眼开始聚心凝神地收起动物特征。

　　然而等在门口的人显然没那么多耐心，许久听不见栗湫的反馈，他二话不说推门而入，嗓门嘹亮：“起床——！”

　　手忙脚乱藏好尾巴，栗湫憋得一脑门汗，红着脸从被窝里探出头去：“起了起了，蕾哥，我起来啦。”

　　“真是的，我从来的路上就开始给你打电话，没一个接通的！上次不是教过你怎么用智能手机吗？这么久了还没学会？昨晚上干什么了睡这么死？”

　　这位蕾哥身板像瘦猴，套着宽大的西装，边手脚麻利地揭开栗湫房间的窗帘，边一刻不停地数落床上慢吞吞整理被褥的人。

　　栗湫听着自己经纪人的数落，倒没有半分怨言，小熊猫天生就比较贪睡，虽然变成人了但还是改不掉这习惯。
　　这位当初把他从街上挖来当明星的经纪人哥哥话糙理不糙，也一直包容他会叫他起床，偶尔语气差一点栗湫不觉得不能接受。

　　练习生宿舍的面积不大，栗湫分到的是其中最小的一个房间。
　　他下床打开衣柜，屋内就没办法再挤下第二个人。

　　蕾哥只能退到门口，催着他快一点，车已经在楼下等好久了，今天是综艺录制第一天，不能迟到。

　　栗湫闷头应着：“好我知道啦。”慌里慌张从衣柜里找衣服。
　　今天也是他在这家娱乐公司出道后度过的第二个星期六，蕾哥给他接到一个据说资源相当不错的通告，也就是马上要去的综艺。

　　小熊猫天生就很爱干净，因此即便时间紧张，栗湫也还是认真地挑选了一套朴素舒适的便装换上，将自己收拾得一丝不苟。

　　他马上要上电视了，身边一起训练的练习生都告诉他，上了电视就能火。
　　栗湫来当明星的目的就是为了火，因为蕾哥和他说过，“在这个世界里，你想快点找到一个人，最简单的办法当然是成为明星之后号召粉丝们帮你一起找。”

　　于是在换完衣服后栗湫还认认真真地拿梳子梳了梳自己有些微卷的头发，捋了捋自己有一撮淡黄色挑染的刘海。

　　整装待发，他出门跟蕾哥打招呼，说自己准备好了。
　　结果刚一下楼，路过练习室，就被其他的练习生团团围住。

　　“湫湫哥，你要出发去录制综艺了吗？”
　　“湫湫哥，听说你一会儿会见到很多大明星哦！刚进公司半个月就可以上这种班底档次的综艺，我好羡慕啊。”
　　“湫湫哥，我超级喜欢的前辈也会上这档综艺，你可以帮我向他要一个签名吗？求求你了，前辈名字叫余作枫。”
　　“湫湫哥，我也想要签名！”
　　“还有我，我也要！”

　　这群练习生里面有比栗湫年纪大的，也有比栗湫年纪小的，但因为他比他们先出道了，于是统一都一口一个哥地喊他。
　　栗湫被围在中间，听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湫湫湫湫”，手足无措地应下大家请求，第一次觉得自己名字叠音念起来怎么这么像在森林里听过的鸟叫。

　　“好了好了！”最后是蕾哥看不下去，厉声阻止练习生们的持续“骚扰”，“都滚回去训练，湫湫哥来不及要迟到了。”

　　“呜呜，蕾哥好坏。”
　　“侯赛蕾，你这样并不猴赛雷喔。”

　　两个年纪稍大的练习生不怕死地继续插科打诨。

　　蕾哥被叫全名，老脸一红，一人赏赐一巴掌拍在背上：“滚滚滚！我看你们是找死了！”
　　趁练习生们哄笑着作鸟兽散，他回头对傻乎乎被围着不知道树立前辈威信的栗湫说：“赶紧走啦！还愣着干嘛，等我把你抱上车啊？”

　　“哦、哦！”栗湫回过身，赶紧应下朝保姆车小跑过去。

　　刚上车关好车门，司机就一松刹车才上油门。
　　栗湫手忙脚乱地系安全带，但因为没坐过几次车，系得还是非常不熟练，卡扣几次插进去都滑出来。

　　“哎哟看看你这笨手笨脚的样！”旁边坐着的蕾哥看得捉急，忍不住伸手帮他系上，然后开始工作前的叮嘱，“一会儿上节目可给我表现得聪明点啊，你现在口碑不行，咱走的黑红路线，但不能一直表现出啥都不会的傻样一直被说‘花瓶’。节目里很多比你厉害的前辈，要是有机会一起组队就好好跟人交朋友，学学人家是怎么做的。”

　　栗湫听得很认真，蕾哥说两个字就点一下头，等男人说完了才举手发问：“但是蕾哥，’花瓶’不是夸人长得好看的词吗？”
　　他最近刚买智能手机，学会了怎么上网，确实看到好多网友在自己的名字后面加上“花瓶”二字。
　　可是花瓶不是很漂亮的一种物件吗？

　　蕾哥看着眼前小孩儿天真的眼睛无言两秒，干笑：“你这样理解……到也没问题，确实夸你好看。”
　　但也说你不中用就是了。

　　后半句蕾哥没说，他叹口气，继续告诉栗湫该怎么和前辈们打好关系。
　　这次资源是他拼命从公司那里替栗湫争取来的，最近这孩子刚出道，作品成绩不咋地。
　　综艺的制作组看他黑红流量很大，为了节目效果请他并非没有好处，答应了合作，栗湫也正好能趁这次机会扭转一下口碑。

　　栗湫把蕾哥的话每个字都认真记进心里，虽然听得有点云里雾里，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费这么多劲去讨好现场的每一个人，但他确实也不排斥和人类交朋友。
　　因此他下了车，进入节目录制场地，一见到人就按蕾哥说的那样，笑眯眯地打招呼并自我介绍：“前辈你好，我叫栗湫。”

　　也许是他作为新人，初来乍到，跟在场所有人都没合作过，其他人对他的反应平平，都只是客气地与他自我介绍回来，并不多话。
　　甚至有人很敷衍地只跟他说两个字，“你好”。

　　但栗湫并不在意，毕竟蕾哥对他说过，自己刚出道，大家对他并不关心是正常的，只要在节目录制的过程中好好表现，真心对待每一个人，不会有人一直讨厌他。
　　所以他热情打招呼没停，和一位女演员告别，环顾四周寻找还没打过招呼的艺人，看见角落里飘着一座孤岛。

　　男人身材高挑，穿了一身黑，染着头金发，发尾长度及肩，层次分明。
　　他插着兜，背对着这边，但和其他三五成群的艺人相比，独自在角落里站着的背影显得格外孤单。

　　为什么没有人和这位前辈聊天呢？
　　他带着困惑慢慢走过去。

　　“前辈你好，我叫栗湫。”栗湫边说边眉眼弯弯地笑，“你……”
　　话音卡在喉口。

　　男人闻声回头，垂眸。
　　他猝不及防对上那双熟悉的，冷冰冰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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