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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无之境二
事实证明，天生的异能与后天的努力之间的确是有差异的，最重要的是，若你想让一只家鸭飞得和野鸭一般高的话，就算它当时勉强合格了，五万年之后还是一样只能被赶上离地不高的架子。
在没有补充体力之前，我决定不再爬树。
公孙十分体贴地摇头摇下来很多白果，五万年后，他的树冠变得愈发葱茏茂盛，足够数十只我在上面驻扎，而且彼此间都看不到对方。
那个小不点还站在一旁看着我们，和公孙的叙旧也便罢了，若是要他盯着我一粒一粒地弯腰啄食这些果子，未免也太损形象。
还是变成人形比较好。
只是，咒语是什么来着？
在历经了“妈咪妈咪哄”和“要猜你来蒙”等诸多之后，我不得不承认五万年不吃不喝的一味苦睡令我的聪明才智大打了个折扣，只能等着过一会儿再想，但是真的做不到用这种形象吃饭。
当年在父神旁边也就罢了，如今面对的可是一个小我不知几万岁的小不点。
于是我装出一副不耐烦吃东西的表情，晃着尾巴很大度似的说了一句，“那个谁，这些赏给你了。”
他很正经地瞪着我，“我有名字的。”
“随便啦。”我翅膀一挥，名字什么的都是过眼云烟，说不定我眼睛再一闭上这小子都转世八十代了，除了那一道灵魂，啥都不会剩下。
可是他像是没有看到我的无所谓一样，依旧很认真地说：“我叫子泠，请问你的名字是什么？”
我还没有说话，公孙先开了口，“她叫芃壹，你可以叫她壹儿。”
这是什么鬼称呼？我抿抿嘴。
自称为子泠的小不点点了点头，大概是表示彼此就这样认识了，竟不再多说，趾高气扬地扭头走了。
我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虚无的莽白之中，仰头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礼貌的小鬼，姑奶奶我刚睡醒没力气，且先不和你理论。
四周变得一片岑寂，肚子应景似的叫唤了两声，我认命地弯腰啄食着地上的果子，一切，等填饱了再说。
公孙的树冠无风自动，发出“刷刷”的声响，细微，于这一片空无之中，却是唯一的响动，连空气都显得极其干涩，处在这种地方，除了沉眠，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做的。
“丫头，”老哥终于再次开口，“你终于肯醒了。”
什么叫做我肯醒了？
我将最后一个果子高高抛到空中，嗛住了它，吞咽进喉咙里，含糊不清地说：“公孙，我还迷糊着呢，许是健忘症又犯了，为啥我们要呆在这么一个诡异的地方？”
就好像，凝滞了时光、静止了流年一般，极其地不真实。
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难不成，宇宙又归于一片混沌了？”
“瞎说。”他摇摇树冠，掉落一片形状姣好的叶子在我身上，我顺便瞧了瞧唯一的羽翅，发现颜色淡了好多，浅浅的绿，甚至还不如老哥的树叶。
“不是混沌就好。”我甩甩头，隐约又想起了点什么，譬如三千尘世、譬如水月镜花，然后统统缩归于凄伶一点，倏忽消失于无形。
故而得出结论，之前我活了那么久，也差不多是混吃混喝无所事事地在过日子，那么多睡五万年和少睡五万年也真的没什么区别了。
也许接下来无聊枯燥的时候可以去玩玩自杀。
这么想着，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公孙，转身用翅膀拍了拍他的树干，笑嘻嘻地：“老哥，真是不好意思，整整五年里没有和你聊天解闷，害的你一个人在这里孤零零的。”
他干笑了一声，很显然听出了我语气里完全没有道歉的诚意。
蓦地想起那个小不点来，想必公孙把他弄进来的目的就是找个活物陪陪自己，结果却把他养得连眼睛都移到了天灵盖上，简直就是夜郎自大。
吃饱了，靠着老哥哥的身子准备来个例行的闭目养神，冷不丁他猛晃了一下，将我闪了出去。“睡了五万年还嫌不够啊，快去给我活动活动，你都变成一只大肥鸡了！”
他当然是赤裸裸的诽谤，然而不管是仙是神、是鬼还是人，但凡是个女子，就无法忍受别人对自己身材或是相貌的侮辱，更何况，作为这世界上唯一一只没有配对的比翼鸟，我实在是丑得连自己都不得不承认。
或许从侧面看去，也算是鸟类里比较娉婷的一只，翠绿的翅膀和尾羽，还有些许的弧线，但绝对别转过去观察另一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无有，区区只能说是一只鸟的轮廓立在那里。
故而还是人形比较容易接受。
扭捏了一下午，念了整整三千六百遍的口诀，最后一道乌烟瘴气的灰尘散去的时候，低下头终于能看到是一双人的足。
从虚空里抓出一件衣服罩在身上，扭着腰围着公孙树又绕了一圈，正自臭美呢，树上掉下来一个果子砸在了脑袋上，“你好歹也是个神，怎地呆瓜到了这种地步！”言辞里含着几多唏嘘、几多哀婉。
我摆了个自认为最风骚的姿势，正欲懒洋洋地答话，却察觉到到有些不对劲，猛地回首，那个小不点又面无表情地站在身后。
我恨这个虚无的幻境，遮去了声音，便连人的脚步声也隐掉了，而落在这家伙眼中的我，正一手撑树干，另一手扯着胸前的衣襟，一副欲拒还迎的姿态。
恼羞成怒的结果就是，“小鬼，再神出鬼没的小心我揍你！”
小鬼眨眨眼睛，绕过了我走到树的另一边，倚着树干坐下，双手枕在脑后，一副慵懒的姿态，待我跟过去的时候，他嘴里噙着一片银杏树叶，唇角似乎还隐隐有些笑意。“你是刚才那只鸟么？”他问。
吃饱了的我注意到的事情变得多了起来，譬如，他的声音十分清冽，雍容的，宛似山中的流泉。
他其实不那么像一个小鬼，或者说，他实在太少年老成。
唉，真的睡了好久的，连现在的小孩子，也这般老气横秋了，实在是叫姑奶奶我情何以堪。
“不是我你以为还能有谁？”
他点点头，眼眸一弯，其中的微笑就溢满了，好看得直叫我想冲出去将月亮给泼上墨，或许，那也没有这般清逸出尘吧？
心里一阵感慨，芃壹呀芃壹，你活了几万岁，居然还承受不住一个小鬼的笑容。
或许我痴呆的样子极其好笑，他的眼睛依旧是弯着的，末了点点头，“你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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