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不熟

　　要，不，要，跟，我。

　　短短五个字，沉舟以为自己听错了。
　　好不容易有点血色的脸再次惨白，他一定是听错了！江骁野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学长，你、你说什么？”他艰难地扯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眼中带着一点祈求，祈求对方不要再说出这么残忍的话。

　　江骁野不满意沉舟的反应，温柔的眸子变得冰冷，脸色阴沉。
　　他此刻应该跪下感恩戴德，而不是这副“你绝对不是这种人”的表情。
　　江骁野失望了。
　　“我说，”他冷冷地吐出五个字，“要不要跟我。”
　　这次是陈述句。

　　沉舟差点儿站不住，踉跄着扶住窗台，皱眉盯着面前的、他暗恋了四年的男人。
　　他怎么会……他现在和李奇联有什么区别？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会不会是李奇联把他带坏了？
　　沉舟在心里为他找了八百个理由，个个薄弱，就是不想承认他暗恋的人本就是这样。

　　沉舟的表情实在精彩，江骁野觉得有趣，他现在就想掐住小羊羔的脖子，撕咬他的皮肉，喝下他的鲜血，用他的骨头做装饰品摆在床头……

　　沉舟眼中的希望灭了，他垂下头，企图做最后一点挣扎：“学长，你喝醉了。”
　　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对待小羊羔要张弛有度，江骁野等得起。
　　“沉舟，我说的话永远有数，你好好想想。跟了我，你接下来的一切都会很顺利。”他会给小羊羔创造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让他完成学业，也可以帮他在这里或者国内安排高薪的工作。

　　沉舟的心凉透了，冻住又裂开，他慢慢抬起头，小声问：“我……我是第几个？”

　　江骁野微笑：“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他不乱搞，他只是突然对他很感兴趣。

　　沉舟麻木地点点头，记不清后面发生了什么，直到回到狭窄的出租屋，他才稍微清醒一些。
　　兜内的手机疯狂震动，他掏出来开一看，是酒吧经理打来的。
　　他刚接听，对面就劈头盖脸一阵怒吼。

　　“你小子怎么回事儿？才来工作几天就惹到客人！现在客人说喝了你拿的酒胃疼，还说你服务太差，怀疑你伺机报复！”
　　“就因为是我推荐你来上班，老板差点儿把我开了！”
　　“你！现在！立刻给我滚到医院！给客人赔礼道歉！医药费由你出！别真闹到警察局去！”
　　“还有！明天把你的东西拿走！你被开除了！”

　　对方挂断，沉舟的耳朵还嗡嗡的。
　　他呆呆地盯着手机屏幕，界面返回通话记录，“江”字映入眼帘。
　　什么时候存的，他也忘了。

　　李奇联不肯放过他。
　　他有一瞬间想和李奇联拼了，反正这世上他在意的人不是死了就是烂了，他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他死了也不会有人难过。

　　但下一刻，他想到去世的妈妈，想到鸠占鹊巢的小三和私生子，他又不想死了。

　　半个多小时后，沉舟来到医院，李奇联嚣张地坐在长椅上，几个狐朋狗友站在旁边宛如保镖，经理点头哈腰地伺候他。
　　“沉舟，快过来跟李先生赔礼道歉！”经理赶紧拉他过来，顺便把他缴费单塞到他手里，低声说，“机灵点儿！我知道你不容易，咱别把事儿闹大了，你还想不想上学了？”

　　沉舟攥紧薄薄的缴费单，不情愿地鞠躬认错：“对不起李先生，一切都是我的错，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李奇联心中畅快，用脚尖点了点地面：“跪下，给我弄舒服了，我就放过你。”
　　经理没想到他的要求这么过分，赶紧帮沉舟求情：“李先生，这儿是医院，您看……您要是喜欢沉舟，往后有的是机……”
　　李奇联懒得搭理他，只盯着沉舟，色眯眯的目光落在他的长腿上，够味！
　　“沉舟，或者你让我睡几次，所有事一笔勾销，我再给你一笔钱，足够你留学期间的所有费用，怎么样？”他已经开始盘算怎么搞了，越清高的人越要狠狠地欺负，狠狠地羞辱。
　　光想想就让他兴奋。

　　沉舟站直，一言不发地展开缴费单，四位数晃得他眼睛疼；他的钱远远不够，水电费还没缴，酒吧的工作又丢了。
　　他像一片薄薄的树叶，颤巍巍挂在枝头，一点风就能把他吹进泥土里，腐烂，消失。

　　李奇联不耐烦地掏出烟夹在指间，使出最后一记猛药：“看来你是想让警察过来。”

　　经理插不上话，只能站在旁边干着急。
　　明眼人都看得出李奇联故意找事，可人家有的是钱，他们没有。

　　沉舟当然不想惊动警察，也不想答应李奇联的无理要求，更拿不出钱。
　　说白了，即使他给了钱，李奇联照样有别的坑给他跳。
　　除非……有一个能镇得住他的人。

　　想起通讯录里的“江”，沉舟心一横，直接把缴费单撕了，往李奇联脸上扔。

　　碎纸片飘落下来，彻底激怒了李奇联，他猛地窜起来，一把揪住沉舟的领子，抬手就想给他一拳。
　　经理赶紧拦他，他的狗腿子又拉住经理，场面陷入混乱，沉舟趁机摆脱他，一边拉开距离，一边打电话。

　　“你今天给天王老子打电话也没用！我打死你！”李奇联撸起袖子朝他冲过去。

　　“江骁野，”沉舟放下手机，用看狗一样的眼神看他，“有用吗？”

　　李奇联硬生生停下来，半信半疑地打量他，迟钝的大脑回想包厢里的事，没察觉他们之间有什么特殊关系。
　　况且，江骁野并不是管闲事的人。
　　他恶狠狠地指着沉舟说：“你说他是江骁野他就是啊？行，我就在这儿等着，一个小时之内他没来，我就弄死你！”

　　李奇联又坐回去，不耐烦地摆弄手里的烟，狗腿子们依旧站在他旁边。

　　沉舟和经理坐在对面的长椅上。

　　“沉舟，你真认识厉害的人？这都半个小时了，你自己掂量着吧！实在不行……实在不行听哥一句，好汉不吃眼前亏，都是男的，睡一睡也没什么。我看这人心术不正，你惹上他没好果子吃！”经理语重心长地小声劝他，他们这种没钱没势的人在异国他乡不好混，很多时候只能打碎牙往肚子使劲儿咽。

　　“哥，谢谢你。我心里有数，我们都不会有事的。”沉舟面上淡定，实则紧张地注意时间，江骁野在电话里应了一声，也不知道会不会来。
　　他只能赌一把。
　　赢了，他暂时安全；输了，他……

　　“叮咚——”
　　电梯门开启，所有人看过去。

　　戴着黑色口罩的江骁野走出来，他换了黑衣黑裤，近一米九的身高极具压迫力。
　　沉舟松了口气，经理默不作声地观察局势。

　　李奇联大惊失色，扶着椅子站起来，像狗一样来到他面前，挤出谄媚的笑：“江哥您怎么来了？”

　　江骁野先看了一眼沉舟，确定没受伤，才纡尊降贵地看向李奇联，语气平淡：“你不知道？”

　　李奇联的脑子成了浆糊，不明白沉舟到底有什么神通，只能讪讪地点头：“知道知道。”

　　“哪病了？用不用仔细检查？”江骁野问。

　　“不用不用！我、我就是和沉舟开个玩笑！沉舟！”李奇联变脸比翻书还快，赶紧把沉舟拉过来，笑得眼角都是褶子，“沉舟，我们玩呢，是吧？”

　　沉舟嫌恶地甩开他的手，挪动几步和他拉开距离，冷冰冰地说：“你让我跪下伺候你，让我陪你睡，不然就送我进局子，这都是玩笑吗？”

　　李奇联的笑僵在脸上，他想辩解又无话可说，只能道歉。
　　他的狗腿子们也帮着他道歉。

　　经理趁机添把火：“我也听见了，你真下流！”

　　江骁野没说话，从兜里掏出一次性口罩递给沉舟，顺便把人拉到身边：“戴上。”
　　沉舟乖乖照做。

　　“李奇联，往后你知道该怎么做。”江骁野不想跟他浪费时间，抬手搂住沉舟的肩膀，转身往电梯走。
　　沉舟有点不自在，本能地想和他保持距离，结果扣在肩上的手加了几分力，强势地将他搂在怀里。

　　电梯门再次开启，二人一同踏进去。

　　听到电梯运行的声响，李奇联抬手抹掉额头上的冷汗，腿软得无法走动。
　　“你们眼瞎啊，扶我坐下！”
　　几人手忙脚乱地扶他坐。

　　“草！沉舟真以为他傍上江骁野了？人家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等我江哥玩够了，把他当垃圾一样扔掉的时候，我再报仇也不晚！”他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气得面红耳赤。

　　“李先生，没什么事儿我先走了。”经理假笑，脚下抹油般溜了。

　　电梯内。
　　沉舟盯着不断变化的数字，犹豫很久才小声说了句“谢谢”。

　　“你住哪儿？”江骁野拿出手机准备导航。

　　沉舟连忙摆手：“我自己回去就行，太晚了……”
　　“回去拿东西，”江骁野抬眸，深邃的眸子对上他的，“搬到我那儿。”
　　沉舟欲言又止，现在拒绝无异于“背信弃义”，他拨出电话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就在今晚。
　　他报出地址：“尼李斯街521号。”

　　江骁野打字的手一顿。
　　尼李斯街，最脏乱差的街区之一。
　　原来他一直住在那种地方，怪不得这么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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