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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翌日,乌云散去,雨过天晴。
惊蛰的春雨,往往伴着万物复苏的痕迹,比如淮阳王府里的院子,那颗枇杷树已经冒出了些个泛着青色的果实。
谢杳懒散地靠坐在树下,微眯着眼睛,似乎在欣赏着高处的鸟儿啼叫。
嘴巴也没闲着,哼唱着一首童谣,曲不成调。
“傻儿郎,棋是木,你当它心肝它当路。”
而后来来回回那么一句。
虽说不着调,怪是难听的。但少年玉冠斜绾青丝,额前垂落几缕碎发,显得凌乱模样,偏生衬得眼下那颗泪痣愈发明艳。
“殿下,你这唱的什么啊,这也太难听了。”
充槐身体摇晃地抱着一推图画打断了这“良辰美景”,随后将图画一股脑扔在少年身旁。
尾音未尽,一颗小石子不轻不重地砸了过来,他立马躲开,又飞来一颗。
“哎呀!属下知错,殿下莫要再怪罪。”
始作俑者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拍了拍自己捡石头沾染上的手灰,横眼扫过那堆图画,随手展开一幅。
原来是太子送来的美人图。
这太子也是,表面兄弟恭维,实则步步试探。都连着几日送来这些美人玩意了。
充槐摇着有些发酸的手臂在心里抱怨,这些美人又娇又柔,确实是实实在在的美人坯子。
但也不如我家殿下美啊。
那双桃花眼笑也带钩子,不笑就冷的瘆人,唇薄鼻挺,衬得一副如玉公子模样。
要是他是女子,定然也会爱慕这张……
充槐虽是在心里腹诽,但谢杳还是一眼就看出充槐心里在想什么,他无语地扯了扯唇,眼神也隐隐带着鄙夷,然后,然后懒得管,起身离开了。
“拿去摆在房中。”谢杳将画丢下,站起身来沾染在衣摆的碎叶子也跟着飘落。
看见充槐又一愣站在那,又补充一句。
“摆在最显眼的地方。”
说罢,便不再理会这傻子,转身离开了。
充槐回过神,连忙开口:“今夜还去那流芳阁吗?”
流芳阁,京城广为出名的青楼,美人歌舞无数,许多王孙公子都甚是流连忘返。
“不去了,困了。”远方的少年挥了挥衣袖,好像慢悠悠地还打了个哈欠。
充槐才想起来看着满地的图画,手臂不免更加酸痛,更是无比烦闷那太子了。
“太多了,太多了,殿下!殿下你帮帮我啊。”
望着谢杳冷漠无情的背影,充槐在后面烦闷的大喊着,意料之内的没得到什么回应,在心里继续说道。
明明生得俊俏的很,偏每日都挂着副“爱死不死”的表情。
另一边的谢杳对身后的动静充耳不闻,但若是知道,恐怕只会让充槐再拎几箱东西,要不怎看起来闲得很。
他绕过铺满美人图的房间,来到旁边的偏房,桌上铺满着笔墨纸砚。最上面的一些宣纸,被两字铺满了整张,一遍一遍的“恨水”,一遍比一遍重。
指腹划过粗糙的纸面,谢杳本就墨色的瞳孔愈发深,神色郁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抬手摩挲着脖颈挂着的铜板,在心里默默思索。
今日探子来报,皇后见太子与他亲近,急忙唤其进宫。当年那个案子,皇后必定知晓什么。
青年也不点灯,房间中更是恍如夜色。
薄唇被他不知疼痛的紧咬着,顿时的血色衬得他在黑暗中如鬼魅,修长的指节离开铜面,轻点在宣纸上。
看最近太子的频繁试探的架势,看来接近的计划已是快近高潮,很快,太子便会主动设局了。
眼波婉转,又是轻笑一声,似有不屑。
桌面上的宣纸层层叠叠,最底下的一张写着密密麻麻的墨迹,只露出一个角。
“金井栏,银辘轳,小娘娘,教妾输。
输哭到三更鼓,再输剪了嫁时襦,阿娘笑把灯花剔。
傻儿郎,棋是木,你当它心肝它当路。”
“小姐,这是芙蓉阁献来的兴时布料。”
端坐在桌案前的少女手捧着古卷,眉头微蹙,神色专注地翻看着。听到动静,她微微偏头算是回应,眼神还是停留在那不知写的什么的古卷。
直到前来送货的芙蓉阁伙计进门,崔羡好这才有些意兴阑珊地移开视线,等到看见问柳把门关紧,才悠悠开口。
“是有探查到什么吗?”
边说着,手被问柳轻柔的拉去上药,温凉的药膏一敷上,手背上的裂口带来的疼痛就轻缓许多。
“是的,小姐前些日子派属下紧盯着崔琳琅母女,昨夜,二人就有了动静。”
点了点头,崔羡好让伙计坐下,从自己的荷包里拿出几颗糖塞进他手里。
“此事如小姐所料,夫人之死,崔氏脱不了关系。”伙计已然习惯少女的动作,自觉地把糖放进口袋,继续说道。
"昨夜戌时,崔氏的婢女灵均避开人群从府中后门离开,趁着夜色将一袋东西丢入暗河。"
说罢,问柳把被布料遮盖在下面的东西取出放在桌上,随着外面裹布的拆开,里面竟是一些药材。
“属下已然查明,这药材外形与夫人所用未有差别,就算明白药理的人也很难分清,而作用却大有不同。”
伙计把药材挑出,一一拜放在桌上,接着说:“这些药材表面上没什么问题,但合在一起,就是毒药,药性强劲,发作时会心悸突发死亡,正符合夫人死亡时的迹象。”
问柳脸上的怒气已经快溢出,她自小跟着夫人和小姐,夫人待她如亲生女儿般,小姐也是待她如姊妹,从未主动招惹过那崔氏母女,竟要害夫人于死地。
“小姐,他们太过分了!”
看着差点要当场点燃爆炸的问柳,崔羡好急忙拉了拉问柳的手,语气轻柔的安慰。
“问柳,你要知道,这世上有的人要作恶,并没有细致缘由。”
问柳表面上是她的贴身婢女,但两人一同长大,她也打心底把问柳当作亲生姊妹,如今复仇之路漫漫,问柳心思单纯,她也不忍心让问柳牵扯进来。
挥手让伙计离开,崔羡好轻抚着杯盏,抬眼看向问柳。
“问柳,复仇之事是我一个人的责任,这很危险,如果你不想,我可以......”
话没说完,就被问柳打断。
“奴婢要和小姐一起!”问柳面上的愤怒转变成了焦急与担心,她急忙握起崔羡好的手,语气坚定。
“小姐在哪,问柳就在哪。”
听到这话,崔羡好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嘴边却不自觉的笑了,她郑重地回握,眼神温柔。
两个主仆还在那言笑晏晏,已经说的好似一对举案齐眉,永结同心的夫妻一般相亲相爱,崔父就突然派人来唤崔羡好去前堂,说有要事。
崔羡好只好有些恋恋不舍地放下问柳的手,稍稍整理了下衣领就起身前往了。
等到了前堂,崔父、崔琳琅以及崔母余芳卿都在。崔琳琅身着一身琉璃彩服,像一只花蝴蝶般可人,黛眉轻蹙,手拉着崔父的胳膊摇摇晃晃,唇瓣张张合合好似在撒娇,余芳卿在旁边看着还给父女倒茶,笑的格外温婉幸福。
崔父无奈的笑点了点崔琳琅的额头,正要和余芳卿说些什么却蓦然看到崔羡好一言不发的站在一旁,他眉头一皱,开口带着斥责。
“叫人去唤你,怎过了这么久才来,真是没规矩。”
没有理会崔父的话,崔羡好微微作揖,出口直接进入主题。
“父亲唤女儿来是为何事?”
崔父眉头皱的更深,沉吟片刻,没有发难,只是冷冷开口。
“过几日太子生辰,会在宫中设宴,你和琳琅都一起去。”
崔羡好低垂着头,发丝遮挡了她眉间的眸色,眼睛闪过笑意,再抬眼,眼睛就换做一副如常模样,语气轻柔,像往常一样扮作乖巧女儿地向父亲谢恩。
“女儿知晓,会尽心准备着。”
“三娘难得和我们聚在一起,要不留下来一起吃晚饭?”
余芳卿面上扬起潺潺笑意,亲和的邀请崔羡好。
“女儿身体不适,就不留下了,谢谢母亲好意。”
她可不想留下来看他们演戏,免得到时候脏了眼吃不下饭。崔羡好假意咳嗽了几声,眉间好似带了病气。
顺利被崔父赶走,少女回去路上的脚步都带着轻快,崔琳琅送的荷包还挂在腰间,只是里面的符纸被调换成了蜜饯,起伏的动作带着荷包也晃着。
等到坐在桌案前,崔羡好从荷包里拿出几颗蜜饯,放在嘴里嚼着,指尖抵在唇边,睫毛轻闪,眉间一会轻蹙,一会舒展,好似在思考什么。
木桌正对着半开着的纱窗,昨日屋檐还在滴答下落的雨已经被阳光晒的不见踪影,只剩下微风逗弄着窗沿,出现咿呀的声响。
少女琥珀色瞳孔转而变得明澈,唇角连得一起上扬,她动手在纸上写着什么,嘴里还跟着在念叨什么。
“太子是吧,我让你恶人自有恶人磨。”
问柳原本在旁安静地研磨,她捣鼓捣鼓着,听见自家小姐突然奋笔疾书不知道在写什么,时不时还伴着一声声似笑非笑的嗤笑声,莫名感觉凉凉的。
被那股莫名的凉意激的一激灵,问柳略微迟疑地开口。
“小姐,你能不要笑得这么......瘆人吗?奴婢害怕。”
闻言,少女怔愣片刻,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唇角,有些尴尬地说:“是笑的太明显了吗?”
难怪感觉自己嘴角肌肉有些酸,看来自己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计划里了,越想越顺心,不自觉就.....
“问柳,你小姐我这是在干大事呢。”想到刚想好的计划,少女突然噗嗤笑出声,忙以袖掩口,可那狡黠的笑声已经穿过浅色的布料,惊起檐下的燕子,扑棱着翅膀离开院子。
“小姐,你快告诉奴婢吧。”
被提起兴致的问柳迟迟得不到答案已经有些捉急了。
“太子与崔府向来交好,你知道为何?”清了清嗓子,崔羡好又变得正经的提问。
“太子生母,也就是太子生母与老爷同为手足,自是关系密切了。”
自认为这是个简单的问题,问柳较为自信的回答。
少女手指轻点了点问柳的脑壳,表示赞赏。
“没错,这也是一个原因,但以我这几年帮崔府做事来看,我总觉得崔巍那老头与太子并没有什么情感,甚至两人好像互相在忌惮什么。”
说罢,崔羡好指腹划过纸张,停滞用圆圈勾勒的字迹上,问柳跟着视线看去,上面写着“诱敌深入”。
蜷起手指用关节敲了敲纸面,崔羡好慢条斯理地又从腰间荷包里取出蜜饯,伴着咀嚼声,少女莞尔一笑。
“这场生辰宴,就是棋局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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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相遇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