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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夷仙扯着他衣袖,喊他:“御…御决。”
她还是不熟练叫他名字。
“怎么了?”
“你说你是天仙宗掌门,那我可不可以加入你的宗门啊?”
“当然可以。”御决领她去河边清洗身上的灰尘,“目前宗门虽然只有我一人,不过你放心,不久以后,天仙宗定会名扬天下,届时天下豪杰皆入我宗门。”
“那我入宗门,要当什么?”她捧了清水洗了把脸。
御决想了会:“不如,你当我徒弟?”
夷仙抬眸,清水顺着白皙脸庞往下淌,浸湿了半截衣领。
她扬唇,眉眼弯弯:“好啊。”
夷仙提出一个要求:“那你只能收我一个徒弟,行不行?”
“为什么?”
御决倚躺在枝干上,荷叶盖住整张脸,尾音带着困倦问她。
夷仙就是只想让他收她一个人当徒弟,从见他第一面开始,夷仙就想赖上他了。
“没有为什么。”
“得。”御决懒懒翻了个身。
这是两个人的约定。
从此,走南闯北,只夷仙与御决二人。
两人观途景,斩妖魔,惩奸除恶,他会护她在身后,血迹脏了全身,而她干净整洁。
御决尝试着传授夷仙术法,夷仙怎么也学不会,御决心中存疑,无情大道半点术法夷仙硬是学不来一点。
强渡灵力与她,还会弄伤她,何故如此?
每回问起夷仙,她都摇头,道不知道,可在御决没看见的地方,她会暗暗松口气,幸亏出山头时,灵蛇长老替她隐去魔气,不被人觉察,这次不叫御决发现。
御决压下疑惑,自从跟了他,夷仙衣裳不再肮脏,她每天穿着花绿,花朵配饰,一蹦一跳地跑过来拉御决臂弯。
她才堪堪达及御决下颚处,仰着头,兴高采烈跟御决分享着趣事。
天高云淡,鸟兽蚁蝶,就连小树新冒绿枝都能引起她的注意,每天弯着眉眼与他阐述着自己所见所闻,无论大小事,总要同他说。
御决摸摸她的头,心不在焉听着,满脑子都是近段时间无情道修炼止步不前的事。
无情大道,情为道障,唯斩可破。
自修炼以来,他天资卓越,修为直线上涨,而今,他已有两个月不曾涨过半分修为,隐隐有退的趋势。
南山地界妖魔横行,他得前去斩妖除魔,玉儿手无缚鸡之力,实在不能与他前往,他将她安顿在一间客栈,叮嘱她不要乱跑。
夷仙攥住他衣袖,将一个糕点塞到他手心:“御决,你能不能赶在上元节那天回来,我有话跟你说。”
御决点头:“好。”
夷仙一个人待着客栈,上元节脚步日日渐近,御决还未回来,可夷仙仍专心挑选那天要穿的衣裙。
御决说会回来,那她便信他会回来。
月桥上,万家灯火,璀璨通明,夷仙买了个孔明灯,在上面写上她最虔诚的祝愿。
御决,平安喜乐,一世无忧。
她识字不多,这几个字还是她求楼下的说书先生叫她写的,夷仙用毕生所学的文字写下了对所爱之人的祝福。
她将孔明灯藏在身后,远远的一道身形修长的影子吸住了她,她蹦跳着摆手。
“御决,我在这。”
青色衣衫被血迹染红,脸上沾了点鲜血他回来了。夷仙小跑两步,将他全身看一遍。
担心问他:“御决,你怎么样了?”
御决发怔,偏身躲避她的触碰。
夷仙看了会,发现不是他的血,这才松了口气。
握紧身后绳子,她一心沉浸在女人家家的小心思里,御决深吸口气,妖魔的话语在他耳边如鞭炮声不断炸着。
——你还不知道吧,你的玉儿是魔…
——她是天地孕育出来的魔,灭不掉,斩不绝。
魔分为很多种,修炼入魔为最多,修炼魔术成魔亦不再少数,可天地孕育出来的魔仅她一个。
她因天地而生,无父无母,天地魔气皆为她所用,若她想,妖魔奉其为主,她是修行者的劲敌,最大的劲敌。
暗处划破的伤口隐隐冒着黑气,黑气入体,他竟逼不出来。
黑气缠绕着他的心尖,蛊惑着,叫嚣着。
——是她,害得你止步不前。
——是她,扰了你的无情大道,断了你无情之念。
——杀了她…
……
杀了她
……
咬着牙,手上的寒剑禁不住颤抖,子时已至,夷仙手心放在一块黑石,那是她从出山便带在身上的。
“御决,我喜欢你,我想与你长长久久在一处。”
他收她为徒,可她没有喊过他一句师父,总是御决御决叫着,御决起先以为她改不过来,便放任她,可如今,她竟是喜欢他。
夷仙小心翼翼查看他的神色,手里的黑玉石冒着几缕不为觉察的黑烟。
御决眼眸一缩,灵海涌动着,沸腾着,咆哮着…
她是魔…是魔…她不是玉儿…她一直在骗我…
…玉儿根本就不存在,她处心积虑接近我是有目的的…她想毁我大道…
再掀眸,御决眼尾猩红,恶狠狠盯着她。
夷仙上去两步。
刺啦——
寒剑割破衣衫,捅进心脏,心口被黑色液体晕染开,缕缕黑气缠着寒剑,握剑的手将其推进,更进了几分。
“为什么?”
夷仙不明白,“你要杀我,为什么?”
“你个妖魔也配提喜欢,我告诉你,你的喜欢另我感到恶心。”
这是他的原句,半空腾起烟火,那是夷仙为他准备的,如今竟成了杀她响起的庆祝。
珠钗倒地,淡色沾血衣衫愈渐消失在月桥,一切的一切,无声走向死亡。
哐当——
酒瓶砸地,唤回夷仙游走的思绪。
玉儿死了,活下来的是夷仙。
夷仙,她为她取了名。
夷平仙门,夷平天仙宗。
她端着酒瓶对准皎月:“御决,你成功了,宗门之巅非你莫属。”
他杀了她,至此无情大道已成。在她死后的五百年,竟一手创出了五大宗之首天仙宗。
而她花了五百年聚魂,历经千辛万苦重回世间,吸魔气,固魂魄,沧桑岁月,未曾懈怠。
今日再次重逢,他一如既往光鲜亮丽,身边多了一个得意徒弟。
他违背了两人的约定。
夷仙扯出一抹嘲讽的笑,也对,他根本就不喜欢她,甚至厌恶她,又怎会念其约定两字呢。
“御决,本尊很期待与你的再次见面,届时,希望你的剑一如五百年前刺本尊心头那么稳。”
这一瓶,敬五百年前的明月。
拉开门,昏昏欲睡的扶蛮顿时清醒,浓重的酒精味涌入鼻腔,扶蛮头埋得更低了。
“扶蛮,吩咐下去,近日本尊要闭关,断头窟内上下皆有你来打理,若有异者,杀无赦。”
尊上说的闭关,其他人不知,扶蛮却晓得什么意思。
“是,属下记下来。”
*
次日午时,雨幕里缓缓走进一个女人,小魔为她撑着伞,使妖力趋尽水珠,所到之处,干燥无水,衣诀不脏。
赤红色衣裙下面挂了一串铃铛,一步一止,叮铛响,再往上,绣着人头骨骷髅的赤黑腰带中央缠着一串小骨,隐隐像人手指骨。
赤伞微微上移,那张略妩媚中夹着稚嫩的脸暴露在空气中,眉尾上挑,鹿眼微眯,樱桃小嘴正抿着,眼底的不满要溢出来了。
她漫不经心扫了眼周遭,小巧的鹅蛋脸颊处展了一朵血花儿,花儿肆意往下淌,流到唇边。小魔为她擦拭,另一个手下凭空幻出一张用人骨制成的椅子,女子竟不觉诡谲,直直坐了上去。
她微扬着头,冲不远处扶师扬眉,“唤我来此是要做什么?”
扶师命令所有人退下,场上仅剩三人,扶蛮端上一颗珠子,呈到尊上面前,扶师道:“殊玉持有一柄无归剑,剑柄处有一五彩石,据说那是女蜗补天曾遗落的,能感知妖魔气,这是赤血珠,你将魔气尽数引到上面,将其封印,这样五彩石感知不到你的魔,你才能更好的下山潜伏在他们身边。”
夷仙接过,赤血珠冰凉,她说:“那本尊跟手无缚鸡之力的常人有何区别。”
“没区别。你要下山,就得跟我说的做。”扶师想到夷仙逆反脾气,换了个说法继续道:“若是你下山就碰到殊玉,他五彩石又把你认出来,那你还怎么玩?再说了,你也不会真手无缚鸡之力,我可以教你点别的术法。”
夷仙松了口,“什么术法?”
“寒水一术,破焰之火,鬼影剑术,圣光疗愈术,攻御疗速,水火树土,你想学哪个就学哪个。”
“我是魔体,学不来仙术。”
“有我在,你什么都可以学。”扶师神情认真,不似作假,不知怎的,夷仙对他总有莫名的信任,他说能学,她便信有他在,夷仙真能学。
“我都行,你看着教。”
夷仙盘膝而坐,周身魔气沸腾,潜伏在奇经八脉的魔气开始游走,魔气大溢,她很快被魔气埋没,随着决术默念,她渐渐咬紧牙关,下颚青筋爆起,魔气早已成为她肉身不可分离的一部分,强行剥离无异于将血肉撕扯下来,痛彻骨髓。
她调整魔气,一缕缕黑色魔气如附骨之蛆,慢慢从骨髓深处,五脏肺腑之内逼出来,每一次剥离,魔气游走之处都像是被拉下一层皮肉,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疼痛,寸寸魔气从体内转到赤血珠中,汗水浸透衣裙,终于她的身体魔气渐渐消散,直至心湖涟漪缓缓平静,不再起波澜。
她喘着气道:“四大魔王虽已归诚,可难免怀有异心,我此番是偷偷下山,不可叫他们知道,若是他们知晓,断头窟怕是要变天。我远在天边之外,管不住他们。你多费点心,扶蛮和墨悔都会帮你,我下山玩段时间就回来。”
头顶传来轻轻的嗯,扶师俯下身,捏着帕子擦拭她鬓角的汗珠,眼底流露的心疼让夷仙有些不知所措。
她挠挠头,换个话题,“你要教我什么?”
扶师从袖里掏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灵珠,道:“这是北海雪域临国的圣物冰灵,凡人无灵根者,拥有它同样可以习得仙术,你将它引入身体里,这样你就可以习你想学的仙术了。”
夷仙点头,接过冰灵,捏紧,手心泛起蓝青仙光,仙光一点点浸入体内,瞬间游走于五脏六腑,身上一时半会适应不了冰灵,再加上她的魔体不同寻常,夷仙蹙起眉头,下一秒,一口黑血涌了出来。
扶蛮赶忙上前扶起夷仙,夷仙无力摆摆手,“无碍。”
“我既然有了灵根,那我属于什么境?”夷仙擦干血,迫不及待望着扶师,她想着自己这么厉害,不说通神境,怎么着也得是仙游境吧。
九大境界分别为——凝识境,沉丹境,渡魂境,定心境,符灵境,苍穹境,天修境,仙游境,通神境,通神后几乎相当于半步神,离神仅差一步。
扶师看透她的内心,通神,仙游?他摇头,缓缓吐出两个字:“凝识……”
夷仙蹭的一下子站起来,刚想骂,就听到扶师后面没说完的两个字——“不到。”
连凝识都不如!
夷仙眼前一黑,险些气过去,她堂堂魔尊,拥了灵根之后竟连凝识不如。
扶师轻轻取笑她,为避免尊上大人生气气过去,他适时安慰:“别怕,等你修炼个千百年,也能到个天修境,到时候,你也可以用仙术跟御决过两招了。”
他口中的过两招真不是玩笑,一境半步天,差一境,实力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过两招还是抬举说说的。
夷仙嘴角抽搐,不如不说。
扶师又拿出修仙道士测属性灵根的法宝,“来,看看我们尊上适合修炼什么?”
夷仙抬起手,按在发着亮光的法宝上,仙气聚集,法宝呈现出青提浅绿光芒,扶师刚想说木属性,结果光芒又转变成淡淡水蓝色,璀璨夺目金彩色,炎之火焰,沉土灰变色……典型的废灵根。
“你说什么,废灵根?”她扬起嗓音,似又觉得丢人,刻意压低声音,“我堂堂魔尊,怎么会是废灵根,扶师你从哪拿的破珠子,测的什么东西!”
扶师面露惊色,似不敢相信,又测两遍后确认无误,妥妥的废灵根,五行杂灵根,废物中的废物,拥此灵根者努力千百年充其量能到个渡魂境。
这下,三个人沉默了。
最后,扶师开口打断沉默,“这东西几百年不曾用过,许是早坏了,尊上天赋异禀,又怎么会是废灵根?”
这样的安慰不见丝毫起色,夷仙兴致恹恹,哦了声。
说笑过后,扶师蹲下身子嘱咐她,“你叫夷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修仙道士,自幼无父无母,孤身一人长大,你不是女魔头,更不是断头窟尊上,千万要记得,更要记得遇到危险,打不过就跑,不要逞英雄。”
扶师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他认真盯着她的澄澈眼眸,似要她永远记得般。
夷仙本抱着懒散心态,见他这般严肃叮嘱,无意识点点头。
扶师上前两步抱住她,温热的气息伴着她独特的体香入怀,他不自觉抱得更紧了,垂下的长睫掩下悲戚不舍,一抹无人察觉的泪痕流露,他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再见了,妹妹。”
再见了,妹妹,以后的路你恐怕要自己走了,无人在侧,千万保重!
夷仙不明所以,轻轻拍打他的背,刚想骂他矫情,不就是离开一段时间嘛,整的她不会回去,二人不复相见般,凄哀不舍的,忽然脖颈一疼,她彻底失去意识。
扶蛮惊了,虽然她敬重扶师大人,可她真正效忠的是尊上,见扶师大人将尊上敲晕,扶蛮瞬间抽出腰侧紫金毒鞭,道:“扶师大人这是做什么?”
扶师瞥了她一眼,“过来。”
扶蛮快步走过去,扶正夷仙,警惕看着扶师,扶师大人是她的恩人,自幼教养她长大,她的扶姓也是扶师大人赐予她,在扶蛮心中,扶师大人仅次于尊上,可她效的仍是尊上,若今日扶师大人刚对尊上不利,她定不会放过扶师大人。
扶师伸出双指,指尖延申出缕缕魔气入夷仙的额头,接着她的记忆被剥离,彻底沦为一介平平无奇的修仙道士。
记忆被渡入赤血珠,扶师将赤血珠融入她心肺,若有人重伤她,波及生死瞬间,那赤血珠会在重击她那一刻感知到而破碎,她的魔气记忆将会统统入她体,那时可保她性命无恙。
扶师将道理讲给扶蛮,可扶蛮不懂,“扶师大人,尊上不是去接近那群修仙道士而已嘛,引魔气我能理解,为什么要消去记忆?”
“扶蛮,你信我吗?”
扶师语气出奇的严肃,扶蛮没来由屏住气。
“我自是信扶师大人……”可是她效忠的是尊上。
话还没说完,她瞳孔蓦然睁大,接着便失去了意识,倒在地上。
扶师看着地上的扶蛮,沉了沉气,赤血珠入心肺,他抱起夷仙,把她放在一叶小舟上,顺着这条河流能通向外面世界,流水潺潺,绿舟渐行渐远,化作一点黑点最后消失不见。
司命星君警告他,若是强行打断他人因果,到时反噬的不知他一人,可他扶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万物池写下了她的生死,钉死了她未来,可扶师偏偏要用命为她凿开一条生路,既然生而为魔会被天下人赶尽杀绝,那就成仙。
胸口涌出一口浊血,扶师用帕子擦掉,本来想杀死那个缔结紫金白狐的少年,为尊上修仙之路绝掉后患,却不曾想少年修为高深,竟然能从他手中逃走。
他真想再用观天境再问问司命星君,一个现在才天修境的少年到底是如何能在未来两年毁灭一个魔尊。
可惜了,他没时间了。
据民间传谣,花灯莲受神明祝愿过,在花灯莲上远行的故人都会受到神明保佑,先前扶师最是嗤之以鼻这种传谣,可现在……
夷仙,此番一行,务必顺遂无恙,愿神明庇佑吾尊,平安永生。
如果性命无忧,这辈子当是平平无奇的小道士也不错,记不起他们也……成,不回来也可以,扶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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