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少年]构成琐碎日常的沙砾是什么呢

　　好大的雨，理名拉开客厅窗帘，企图让更多光线涌进室内，墙外的排水槽哗哗作响，雷雨天气让任何灯具以外的照明手段收效甚微。
　　然而这一动作并非徒劳，正门的屋檐面向街道，雨势太大，路人借地方躲雨正常不过。黑色运动服外套上写着乌野排球部，这个背影很好辨认，她解开门锁问道：“影山同学，雨看起来还要再下一阵，暂时进来等一等怎么样？”
　　“榊原同学？”
　　疑问句答疑问句，理名指向门柱上的名牌，“嗯，这是我家。”
　　“那么，打扰了。”
　　影山飞雄换上拖鞋，头发和书包上的雨水顺势落下玄关地板，所幸里面的T恤还算干爽。理名拿出杯子，询问快速在卫生间整理完毕的男生要喝些什么。
　　乌龙茶、长高高牛奶和酸奶三选一，影山同学在后两者间一番抉择后选择了酸奶。
　　“酸奶是自制的，味道没办法和出售的比，请别介意。”见他犹豫要说些什么的样子，她补充道：“今天碰巧家人有事，还有一个家庭成员在宠物医院，暂时只有我在家。”
　　影山注意到了角落绣有名字的狗窝和玩具，安静地喝下半杯酸奶。明明是学校回家时经过很多次的地方，自己却从来没留意过门牌上的姓氏。
　　“榊原同学的表演非常精彩。”
　　怎么忽然提起了半个月前的事，她有些不明所以：“啊那个，是看了《K-ON！！（轻音少女）》后自学的，其实只能算摸到入门级水平的边缘啦。”
　　担任执行委员的朋友和其他人商量后决定把乐队串烧表演放在开场阶段，让这个重头戏快速热场。乌野没有相关社团，她们四处向同学打听才拼凑起来这只队伍，那时距离本番已经很近。临时组建的乐队能不能赶在文化祭前磨合好，谁都没有十足把握。
　　直到鼓槌击中架子鼓的那一下，担心搞砸的窒息感才被彻底粉碎。
　　“台下可能不太明显，其实我紧张得不得了，不过看到大家都在打着拍子跟唱，不安就全部消失了。我也看到影山同学了，非常认真地打拍子呢，谢谢你。”
　　男生诚实地摇摇头：“我不了解架子鼓，不过榊原同学开场的时候一锤定音，很厉害。”
　　“哈哈，过奖了。”现在还能记住上学期末恶补的词语她是很高兴没错，但用法不是这样的……
　　积水缓缓排走，理名把伞和装有外套的袋子递给他，对方的目光在伞柄转了几圈后才落到她身上：“下周就是春高县代表决定战了。”
　　“噢，是的。”目光交汇，原本要接的话在齿间打了退堂鼓，理名倏地福至心灵，“我们会去现场为大家应援的。”春高离得太远只能看直播，当地举办的比赛自然要到现场看才有意思。
　　话音将落，她顿觉影山同学的神情有了说不上来的变化。及至她坐在仙台市体育馆的二层，完完整整地见证排球部的所有人合力夺取进击全国的通行证后，他站在主席台前的神态令榊原理名产生了强烈的既视感。
　　屋顶的射灯打向场地中央，大家集体向观众席鞠躬，耀眼的白光随着起身的动作注入眼眸。又一次四目相对，掌声与欢呼犹在耳边，她握紧栏杆的动作牵动了「飛べ」横幅的系带，本该光明正大喊出的“恭喜优胜”变作讷讷低语。
　　或许有些问题探寻答案的过程注定不会太容易。
　　要论球场上的对手，影山同学手脚并用大概也不够数，换个定语，改成高中生影山同学的一生之敌，那么有且只有考试一项。
　　“这次也拜托榊原同学了。”
　　夏日重现，甚至非常自觉地摆放好了笔记本和文具。
　　从常理来说，对方几次小测分数已经很接近及格线，临近考试前稍微复习个几天就能安全过关，这样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准备未免也太认真了吧，简直就像隔壁升学班的优等生附体。
　　原以为只有对排球才会那么下功夫来着，是自己太浅薄了，真是抱歉。内心默默土下座，理名规划好今天复习的要点，这之后还有排球部的练习，春高在即，不好占用太多时间，“我会考虑排球部活动时间尽量快点完成的。”
　　“没关系，和之前一样就好，我想渐进的会更合适。”
　　是想说循序渐进吗？靠造句记住了不少词语嘛（准确、熟练地使用是另一回事），她不能厚脸皮地说是自己的功劳，不过按照这个方法再帮些忙是可以的。
　　“那么，首先从这几个词语开始。”理名指向课本上划线的地方。
　　“榊原同学。”
　　“在？”
　　“以你造句可以吗？最近总觉得这样更顺手。”
　　搞这种突然袭击算什么！心脏猛地一缩，向所有者发出抗议，大脑紧随其后，为情绪瞬间集中喷发造成的过载表示反对。
　　她不知道自己抽气的音量是否达到影山飞雄的听觉下限，那片轻易望到底的透明蓝海平静无波，笔尖滞留纸面，等候指节下一个指令。理名失笑想道：事实不能再明显了，全怪多余的发散思维，擅自把同学出于礼貌的询问衍生出奇怪的遐想，真是够了。
　　仅仅是刚才那0.1秒的沸腾，热度迟迟不散，她甩甩头让发尾随惯性滑落，顺势遮住耳朵和脸颊，比了个的“请”手势：“当然，我不介意的。”
　　“谢谢。”
　　笔杆停停走走，一阵摇摆后完成了造句任务，影山照例交给女生检查。
　　“用法完全正确，接下来是……”
　　成为「社团活动日志」的编外人员属于偶然事件，年级变动后的班级洗牌才是必然。宫城的春日向来不温柔，还不到换上轻薄制服的时候，学生围作一团到公告栏查看分班信息，一来二去竟然也让榊原理名生出汗意。
　　艰难地退出包围圈，最外层两个熟悉面孔还在互相较劲，一位是凭借身高优势不用挤也能找到名字和班级信息的影山同学，旁边那位是本学年新晋同班的日向同学。
　　学期伊始就很有精神的样子啊，她可是还沉浸在春假里没完全适应学校节奏呢。
　　影山瞪着分班表上相邻的两个名字，直线距离并不远，如果顶上没有碍眼的班级区分的话。没来得及调整表情，日向那个呆瓜还在扯“什么啊，早上开始就一副不爽快的臭脸”，之后就是整个学年不再同班的现状，寒假后和她初次见面就是这种情形，糟糕透顶。
　　理名上前准备打招呼，先是被影山同学新的刘海噎了一下，随后因为他看起来非常不愉快的神色，“早上好”的音量中途降了半度。难道是因为发型不理想在生气吗？不不不，这个念头太荒谬了，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他都显而易见地对外表没有什么概念，Molten和MIKASA有什么特点和不同倒是能一口气说上好几段。
　　“……早上好，榊原。”
　　“早呀，榊原同学！”
　　互相问好后，日向很自然地和她交谈起来。更加浓烈的焦躁感袭来，接下来和她同班的人不再是自己，只要抬头就能捕捉到她的身影的状态也再不存在。其他人，比如日向（他极不情愿地用这家伙举例）请求她帮忙补习，她也会答应吗？一样地耐心，一样地细致，一样地容许他人靠近。她也会接受别人的谢礼，一起在傍晚有说有笑地吃冰棒吗？也会完全投入地看那个人比赛，露出那样的笑容为对方加油吗？
　　每一个设想都讨厌极了，影山飞雄打从心底里抗拒这所有的可能性。
　　只是，他能列举出种种“不可以”，却无法坦诚说出“怎么可以”。不过是同班同学的关系，根本没有立场排他。
　　影山同学，真的没有关系吗……榊原理名离开图书馆，夕阳尚未坠下，学校剩下的人寥寥无几，毕竟是新学年首日，各个社团以迎新为主，不会像往常那样活动到太晚。
　　正因为如此，一眼就能发现那个往校门走的人。打招呼，快步跟上去——做得很好，她暗自握拳，然后是自然地搭话，该说什么呢？
　　「影山同学也要回家了吗，好巧，一起走吧。」听起来太刻意了，虽然和他回家的方向一致是事实没错。
　　「影山同学部活刚结束吗，辛苦了。」明摆着是结束了才会回家，这样说有点犯傻。
　　怎么办，不快点想出合适的内容，这样傻站着害得整个氛围都尴尬起来了。
　　高出一截的身影立于黄昏逆光中，斜挎运动包很好地掩藏了手指揪皱的衣料，最终由他投出一记强力发球：“榊原同学，要不要一起回去？”
　　“好！”
　　应得太快了，好在男生并未察觉其中的异常，只是稍稍放缓了步子配合她的节奏。
　　“今天回去的时间晚了很多吧。”
　　“嗯，在图书馆待了一下，然后就到了这个时间，刚好出来就看见了影山同学。”才不是什么刚好，要做的事情早早就完成了，但是莫名地放心不下，便多逗留了一阵。当然，这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迎新日社团活动一般都会早点结束，是之后又留下来自主练习？”
　　“嗯。”
　　刘海修短后倒是更方便观察表情了，即使语气很平淡，略微睁圆的眼睛却无声地揭露了他的情绪，脑袋也圆圆的，这样看影山同学，是不是有点像蓝莓呢……
　　什么失礼的想法！她把思绪拉回正途说：“猜对了，因为你一直都对自己很严格嘛。”铺垫应该差不多了，理名假装看向前方的信号灯，“那个，或许是我想多了，早上见面时，影山同学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姑且也是同学关系，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吗？”
　　「不过是同班同学的关系」、「姑且也是同学关系」，这是客观事实，没有理由感到不舒服，他企图说服自己。
　　“……”
　　没有回答，果然越界了吗？理名呼吸一滞，喉咙堵得难受，她勉力维持表情如常，好让道歉不那么尴尬。
　　“对——”
　　也许是音量没有大到让对方听见，他少见地抢话了，声音听起来闷闷的，犹如夏日傍晚晕开的水汽。“不只是同学关系，不行吗？”
　　“什么？”
　　影山跟着她骤停的步伐，转到理名面前重申道：“可以和榊原不只是同学关系吗？”
　　我不是因为没听清楚而反问的，并且忽然改了称呼，要更加理不清状况了。她这样想到，嗫嚅着说不出话来。现有的经验完全不足以对付眼下的情况，究竟怎样才能不往奇怪的方向想？！笨蛋脑瓜，不仅接话接不上来，还变得不敢直视影山同学的眼睛了，明摆着告诉对方她想到多余的事情不是吗？
　　榊原理名涨红了脸，干脆闭上眼睛，眼睫颤动，一鼓作气道：“当然，很高兴和影山成为朋友！”
　　聒噪飞过的乌鸦留下不太美妙的背景音，呆愣的人换成了男生。
　　“哦、噢。”这和期待的下文似乎对不上，可他也说不上来想要听见的回答是什么，于是本能地应下，转念伸出手，“请多指教。”
　　“诶？”
　　“握手，这是成为朋友的仪式。”
　　确实幼儿园时期老师教导过，交了朋友要彼此握手以示尊重和友好，不过应用在现在的场景中会不会怪了些？
　　“嗯，这边也是，请多指教。”
　　影山飞雄收拢手指，将差别明显的手覆在掌心。女生的手都是这样小、骨节这样软的吗？和身高有关系吧，他默默和姐姐的手对比一番，得出了「应该差不多」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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