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云碧峰下,固山坳。
一座座气势恢弘的殿宇在晨曦中耀出的金光穿破了层层氤氲的气雾,给上山来的香客们指明了方向。
这是饶州历史最悠久的寺庙――东岳庙。
山道上,一个少年躇躇行着,一头细发已被尘雾打湿,低垂额前仿似就要滴出水来,一张嫩脸上架着一幅黑边眼镜,眼中含泪,薄唇紧敛,身上白衫也紧紧贴在脊背上,透着古铜般的肤色。
原来是个玉面书生少年郎,可为何眉宇间忧愁深然。
山路婉转,绕了弯,出了回,便到了这寺来。
祈福?还愿?
大雄宝殿,他向主客僧要了三支檀香,一对红烛,便向满殿神佛行礼去了。一佛三叩首,算起来,满殿神佛一百八十尊。瞧得那主客僧也黯然摇首。
檀香一点,红烛一燃,点得是往日忧愁,燃得是过往烦扰。
祈福,亦还愿。
却尘师兄,师傅唤你过去。说话的是个小和尚,大致八九岁,大大的脑袋在颈上摇啊摇的,破浪鼓一般,看得人心中欢悦。
而他,心中无欢。
少年轻应一声,便随着去了。
穿了廊,过了檐,便见那房门匾额上书着两个狂草“方丈”。
他静静地跪在堂中,一语未言。师傅正入定中,不可烦扰。
床榻上,那老僧仙风道骨,一身青衣僧服,手中念珠兀自转着,一颗,又一颗,述尽天下凄苦事,葬断九州枯凉心。
午时过了,他入定未还神。
金乌西沉,星月初上,他入定还未归魂。
转,转,转。
颂,颂,颂。
地上那个痴郎儿,泪已湿衫,心中未静。
唉!好个白痴儿。
师傅。
却尘,却尘,却是难却红尘,你先起来吧。
师傅,明日我就要走了。
这个世上,谁人不走,这生休罢,来世再行,还有什么好悲泣的。过来,叫师傅好好瞧瞧。
那枯老苍白的手拭去了他眼中的泪,却退不了他心中的魔。
却尘,你什么时候来寺里的。
两年前,他跪在山门前几日,只求归入佛门,可待睁眼起来,便见了他,他与佛有缘,却与佛无分,这是他告诉他的。
老僧撩起他的衣襟,露出颈上那一道血痕,摇头微叹。
这便是前世带来的债,今生要人还来,他怎却得红尘,怎入得了佛门。况他母亲终日泣涕,家中只有一儿,若是入了空门,也只是他自己求得来清静。
却尘,这两年来你悟出多少佛理。
师傅,徒儿心中烦躁,难以静心,对佛理也未曾悟出多少。
心中佛在,静则明理。为师只怕你就此一去,便要将那前世孽怨一并要回,痛断今生。
师傅,我,我不想走。
你已苦等两年,今朝金榜来,怎能却之。你前世已种了因,今生必得果,只是苦果也得由你自己咽下。躲又何用,来则来之,应下就是了。
是。
却尘,两年前为师念你与佛有缘,收入门下代为点化,却始终难消你心头魔魇。明日你一去,凡事自己好生处理,这本《金刚经》你带上,希望压的了你的魔。
他接过那本佛经,退出门去。
夜已深,却难入梦。
山风来,却吹不断心头恨。
恨!
何来?
他也不明。
前世带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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