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白鸦沉没之时

　　出乎夏油杰的意料，五条悟并没有搞事，只是全程一直在盯着诸伏景光看而已。

　　是的，全程。

　　夏油杰瞥了他一眼，隔着那副不透光的墨镜，他并不能看清五条悟的表情，只是隐约地感觉到——

　　‘悟……好像很疑惑？’

　　夏油杰想。

　　或者说是——好奇。

　　即使身为他的挚友，他也并不总能理解五条悟在想什么。

　　就像五条悟也并不总是理解他一样。

　　五条悟眼里的世界跟所有人的都不一样。

　　这里面也包括了他。

　　那是个独一无二的视角，五条悟于他，就像是家猫于他的饲主，饲主虽然宠爱，但他却总是不明白他养的小猫到底在看着哪里，又在想着什么。

　　而猫猫总是兀自看着，兀自想着，却什么都不说。

　　不过那也没关系。

　　夏油杰想。

　　‘反正我们是最强的。’

　　……

　　“诸伏同学是为什么要来高专呢？”

　　“是为了学习咒术。”诸伏景光说，“只是为了这个而已。”

　　“那夏油同学呢？”他问。

　　“因为〖咒术师要保护非咒术师〗。”

　　夏油杰说。

　　“咒术师是为了保护非咒术师而存在的。”

　　诸伏景光眨了眨眼，随后点点头，示意自己了解。

　　然而，他心里却是在想，这句话为什么感觉有哪里怪怪的呢？

　　〖咒术师要保护非咒术师〗这句话就像是〖警察要保护民众〗一样。

　　看起来完全没问题，但诸伏景光就是莫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难道是后面那句吗？可是代换一下好像也一样没问题。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

　　“又是〖正论〗。”五条悟嘁了一下。

　　夏油杰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额头上的青筋隐隐鼓起。

　　‘好啊你，悟，合着一直不说话是等着拆我台啊。’

　　下意识的思考被两人的动静打乱，他抬眸望去却看到两人抬起的手。

　　“你是想要打架吗？悟。”夏油杰说。

　　“来啊杰！”五条悟大笑道。

　　肆意的笑容在他的脸上绽开，本就精致的面容在这抹笑意的晕染下显得很有少年朝气。

　　可诸伏景光却是明白为什么夜蛾正道先前会如此艰难了。

　　‘原来如此。’

　　他想。

　　‘是问题儿童啊。’

　　“该吃饭了吧？”

　　为了防止两人真的打起来，他连忙打断了PK读条。

　　“我看到家入同学往那边走了。”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从一旁路过的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

　　“啊，我记得今天有荞麦面来着。”夏油杰恍然道。

　　五条悟撇了撇嘴，又是嘁了一声。

　　“怎么会有人喜欢吃荞麦面这种又没味道还苦的东西。”五条悟大声嚷嚷。

　　“怎么会有人喜欢喜九福这种又甜又腻的东西。”夏油杰反呛道。

　　眼看着两人又要因为口味不同而吵起来，诸伏景光不得不再次打断施法。

　　“再不去的话食堂快关门了吧。”

　　此话不假，虽然高专的人不多，根本用不着抢饭。但即使如此，食堂也不会二十四小时全天候供应。

　　再加上上完课后，三个人又在学校里逛了一圈——高专实在是太大了，这一圈逛下来要耗费差不多半个小时。

　　因此，再拖下去是真的没饭吃了。

　　“又不是不能溜出去吃……”五条悟逼逼赖赖。

　　话虽如此，五条悟还是跟过来了。

　　……

　　‘好神奇。’

　　五条悟想。

　　他从未见过像诸伏景光这样的人。

　　如此纯粹的，不掺杂一丝一毫的杂质。

　　他干净得就像是另一个世界里的人，误入了这个充满了腐烂的污泥的世界另一面。

　　〖为了学习咒术〗，这样的理由。

　　只是因为这样吗？

　　这样简单的理由。

　　只是因为这样。

　　同他这个人一样的简单，一样干净的理由。

　　不是因为身上的头衔，也不是因为被冠上的理念。

　　只是因为他想这么做而已。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啊。’

　　五条悟想。

　　‘咒术师都是疯子。’

　　‘可他不是。’

　　……

　　诸伏景光目瞪口呆地看着对面不断往嘴里塞甜点的五条悟，发出疑问。

　　“这么吃甜食……没问题吗？”这怎么看都不行的吧？！

　　“没办法。”五条悟说，“我的〖六眼〗有着被动的信息处理和分析能力，大脑持续高强度运转导致了巨大的能量消耗。为了缓解因大脑过度使用产生的疲劳感，我需要频繁摄入高糖分食物作为能量补充。”

　　“但是就算这样也不能把甜品当正餐吃吧？”诸伏景光坚持。

　　“悟是这样的。”夏油杰习以为常地嗦了口面。

　　五条悟充耳不闻。

　　诸伏景光有心想劝，但他又实在没有立场，而且术式带来的弊端确实是不可避免的。

　　他得想个别的迂回点的方式“劝劝”五条悟，让他改正饮食习惯。

　　不管怎么说，把甜品当正餐吃都是不可取的，对身体带来的伤害也是不可逆的。

　　即使他是“最强”。

　　诸伏景光在心里默默补上。

　　他已经知道这两人的〖最强论〗了。

　　该怎么说呢……意料之内的中二和欠揍。

　　即使他知道这两人确实算得上是〖最强〗——

　　可他们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而已。

　　他们是人，而不是神。

　　诸伏景光是永远将别人放在第一位的，他人贴上的标签和头衔，在他这里是看一眼就可以撕掉的存在。

　　他在意的只是这个人本身，而非其他的什么。

　　不然他也不会和zero成为好朋友，也不会在与其他同龄人有着巨大差距的情况下安然自若。

　　他有着坚定的目标和信念——去改变，去行动，去奋力追赶上他们，去和他们一起笑着闹着奔向前方。

　　唯有这一点是永远不会变的。

　　……

　　把咖喱饭解决掉后，诸伏景光跟着两人回到了宿舍。

　　说实话，这并不好选。

　　五条悟和夏油杰是连在一起的，那么不管他是住在五条悟旁边还是夏油杰旁边，都会显得另一个人被“冷落”。

　　而他跟旁边的那个人又不熟，有种莫名的亲近感——试想一个你完全不认识的人莫名其妙地粘着你，还要住在你隔壁，还“排挤”你的朋友——这对于有着极强边界感的日本人来说还是有点太过了。

　　但是如果他离得远了，就又显得他太孤僻了。

　　难，真的很难。

　　没有多少与人交往经验的诸伏景光想。

　　这也不能怪他，毕竟他的失语症在遇到了zero之后才治好，后来上了国中又和zero一起走读，跟班上大多的同学并不相熟。

　　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住宿。

　　也是第一次离开zero后，一个人处理人际交往的问题。

　　诸伏景光虽然性格温柔，但他说起来其实是个有点内敛的人，他所不擅长的直言表达自己的想法会有降谷零帮他做，因而他也总是认为zero帮了他许多。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再次感谢命运让他遇到了zero。

　　……

　　诸伏景光最终选择了住在两人的对面。

　　木制的门牌很快就贴了上去——

　　【144】

　　【诸伏】

　　……

　　“啊？‘把甜品当正餐吃’真的不会吃出糖尿病来吗？hiro。”

　　电话那头的少年惊讶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诸伏景光叹了口气，“不过人家体质特殊，我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少年嘀嘀咕咕地说了些什么，隔着电话听不大清。

　　“不说这个。目前我一切顺利，zero你呢？”

　　“我能有什么事。”降谷零道。

　　“比起我，我还是觉得……这个学校真的没问题吗？啊也不是要质疑hiro你的意思，只是我实在不放心这个外界一点消息都没有的学校。”

　　这真的只是个学校吗？

　　或者说，这真的是学校吗？

　　降谷零想。

　　“放心吧zero，我心里有数。”

　　“就像之前约定好的那样，我一定会平平安安地回去见你，你也会在我不在的时候好好照顾自己。”

　　“等我这边一切结束了，我们就能一起去上东大了。”

　　“就像之前那样，永远不分开。”

　　“……”

　　‘骗子。’

　　降谷零想。

　　他的幼驯染偷偷跑走了，而他毫无办法。

　　他只能握着手机，隔着一层屏幕，一道巨大的鸿沟，远远地望向那人。

　　hiro有多少话是真的呢？

　　他太了解诸伏景光了，他向来报喜不报忧，出了什么事总是一个人扛着，每次都挑挑拣拣地拿些话糊弄他。

　　之前他还能凭借着对他的了解猜测一二，可现在，遥远的距离让他看不清那人说这些话的表情，他所拥有的所有优势便只剩下了——直觉。

　　那是多年以来的相处筑成的桥梁。

　　是他仅剩的利器。

　　“hiro你不能骗我。”降谷零说。

　　降谷零也只能这么说。

　　他不能奢望太多，对他固执的友人。

　　“我会一直等你回来。”

　　他只能希望，自己能成为约束诸伏景光的那条线，成为他对过往世界的期盼。

　　——只要有我在。

　　——只要我还在。

　　——就请不要做得太过火。

　　——为了你的安危多考虑考虑吧。

　　——为了你的友人再多想想吧。

　　——请不要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消失。

　　……

　　诸伏景光答应了。

　　他当然不会丢下zero一个人。

　　只是目前他不得不这么做——为了保护他的亲友。

　　短暂的分离并不能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远，他们终将在未来重逢。

　　诸伏景光永远不会丢下降谷零。

　　诸伏景光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只要他还活着，这件事就永远不会发生。

　　永远不会。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