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他会倒霉

　　九月末还有未消的暑气，外面艳阳高照，烤得人心烦意乱，办公室里却是另一番冰天雪地，冷得人打颤。

　　才踏进办公室一步，沈迟就被刺骨的冷风吹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面前这位挂着两根八字的中年老男人，不仅在这令人窒息的冷气里享受般地眯着眼，手里还捧着清幽幽的绿茶。

　　茶香四溢，飘在沈迟鼻前幽香馥郁，配合着八字胡一脸享受的表情，一看就是好茶。

　　这人貌似是他们的教导主任，还是“最不讲道理”的那个，沈迟从未和他过过招，却久仰大名。

　　他的桌上没砌多少教案，但闲东西不少，什么“霸道总裁爱上我”“罗斗大海”漫画小说收集的比沈迟见过的谁都全，还有扑克牌，玩具枪，化妆品，简直就是个杂货铺，而“铺”上最大的货品是刚刚进货的零食袋，占了桌面的整整三分之一。

　　沈迟不讨厌茶香，但讨厌这个八字胡每次喝茶发出的吮吸声，做作又难听。
　　他故意把人抓来但什么都不说，就一口口喝茶，像审犯人一样要折磨他们一会儿，让他们心慌，自乱阵脚。
　　沈迟不慌，只心烦。

　　他开口道：“老师误会。”
　　八字胡又喝了口茶，吮吸声比哪次都大。
　　沈迟想起八卦时听过的这人癖好，耐下性子又道：“主任误会。”

　　人人都喜欢把官往大了当，八字胡最喜欢高调做人，校园里所有老师就属见到他的次数最多，没事儿就在班里班外巡查，而且和他打招呼不能说“老师好”，得说“主任好”，位次高一截，看人也低一截。
　　沈迟不屑于和他的虚荣心计较。

　　八字胡搁下茶杯，很有范地把茶盖盖上，说道：“每个被我抓来的学生都这么说，你下一句是不是就是‘东西是他在买，和我无关？’”

　　沈迟一时分不清八字胡是在暗讽他，还是真为他辩解，因为事实的确如此。

　　还未来得及继续解释，八字胡自问自答着。

　　“你们这群学生，我见多了，被抓后就知道甩锅，既然都合伙作案，一起承认多好，一点兄弟间患难与共的义气都没有！”
　　八字胡说的慷慨激昂，沈迟听得冷若冰霜，心里直翻白眼。
　　首先，旁边这人他笼统就见过一次，今天是第二面，谈什么患难与共的兄弟情。
　　再者，他们之间是有纠葛的，不如说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沈迟：“我没有。”
　　八字胡胡子一翘：“没有个屁！我在楼上都看着了，你手上都拿着零食，还敢说自己不是同伙！”
　　沈迟没想到还有这茬儿，头疼这扯不清的乌龙，充满怨恨地睨了旁边顾沉一眼。

　　旁边人比他高半个头，他得扬扬脖子，入眼是顾沉冷峻的侧脸，幽深的瞳眸。他的神情比之前还冷漠，仿若这场闹剧与他无关。

　　感受到沈迟的视线，也只是轻飘飘转来一个对视。

　　沈迟读出了不屑争辩的冷酷，心里满是厌恶，他清不清白顾沉最知道，怎么一点都不为他辩护？难不成这人天生心眼儿坏，想拉他下水？

　　沈迟决定自立更生，坚定地否定着：“我真的不是！”

　　“你就是！”

　　哪像八字胡语气比他还坚定，唾沫星子都飞了出来，两人嫌弃地向后躲，奈何后退空间太狭小，两人小撞了一下，但很快又分开，像是也在嫌弃彼此。

　　八字胡转头，胡子又一翘，像是在蓄积火力，音量都拔高了几分。

　　“还有你！买东西不说还不穿校服，不穿校服不说还不带校卡，眼里有没有王法！有没有校规！没看见墙上有监控吗，正对着你那方向，以为戴着个帽子看不清脸就拿你没法了对吧，我告诉你，人是活的，看不清我可以现场逮人！现在！零食没收！衣服没收！明天穿好校服然后把你这身衣服给我交过来！听见没有！”

　　沈迟正身后不忘为自己申冤，暗暗补充道地道：“问他我是不是同伙。”

　　八字胡胡子翘回他那边：“问什么问，我说你是你就是，物证俱全，我还亲自看见！”
　　沈迟：“……”
　　他听明白了，这臭胡子压根就是一个心地向罚他，说他是这学校最不讲理的主任，实在实至名归。

　　他忍不住想怼回去，旁边的人先截胡。

　　“这人不是我的同伙。”

　　顾沉的嗓音如他本人风格一样冷酷又散漫，却比这刺骨的寒风温和太多，刚刚诬陷他天生坏种的沈迟不由得心里一暖，哽咽着嗓子，心里嘀咕这下八字胡总该信了吧。

　　但他还是小看了臭胡子的不讲理。

　　八字胡被否定只是胡子一怔，没多久他那唾沫星子又飞了出来。
　　“不是同伙也有罪，看见同学买东西不第一时间前来举报，反而拉拉扯扯，我看还是后期想分一杯羹的嫌疑更大，别说了，你俩一人一份检讨，字数八百，周一全校朗读，然后班级各扣两分，哪个班的，姓名班级留下。”

　　沈迟从没见过这种理由罚人写检讨的，还想争辩：“那我现在说我来告人行吗？”
　　八字胡：“晚了！”
　　沈迟：“你不讲理！”
　　八字胡：“你没来过德育处？”
　　沈迟心思单纯，老老实实地答道：“来过一次。”
　　八字胡：“那就是以前也有案底，这次罚你再涨涨记性。”

　　沈迟被气昏了头，和无理人扯理感觉就是自己在犯蠢，于是乎拿着想杀人的眼神凌迟八字胡，自己签字时力气大到戳破了纸张，留着一个幽深的疮口。

　　八字胡漂亮地干了一笔，得意地笑笑，又捧起他那盏茶：“行了，走吧，周一记得来报道，早点哦！”
　　说完又是一重重的吮吸声。

　　沈迟一点秒也不想待在这儿，签完名字后径直走人，徒留一个飞扬跋扈的走姿。

　　待两人消失在门后，八字胡又吸了好大一口茶，拎着记录单反复欣赏，斩钉截铁地道：

　　“哼，一个班的，怎么可能不是同伙儿。”

　　沈迟前脚离开，顾沉后脚就跟上了他，走过长廊，沈迟才注意到这条一直挂在后面的尾巴。

　　他带着小脾气朝顾沉吼道：“你还跟着我干嘛？”
　　害他又给班级添了两笔行为分，实在心烦。

　　顾沉抬步和他并在一排，“回教室。”

　　沈迟没留意顾沉签字时留下的班级，只当他是别个班的学生。

　　“你老家也是A市？”

　　顾沉点点头。

　　沈迟对顾沉情感实在复杂，喜欢一点没有，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欣喜感也没有，毕竟他小学就转来了S市，对A市情怀实在不深。

　　顶天感叹两嘴他们还挺有缘的，可追忆起拿错东西和扣分的倒霉记忆，这缘分他也不稀罕要。

　　于是乎聊天戛然而止，他徐徐落成了顾沉的小尾巴，看着他进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班级——高三九班。

　　沈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这人是不是走错班！这不是他班上吗！

　　沈迟可不记得自己班级里有这号人物，在原地愣了好久，顾沉早不见了背影，空留他对着班牌眨眼睛，直到肩一沉。

　　“嘿！”
　　方正宇从他背后伸出头来，黑粗的海苔眉充满玩味，“看啥呢，咋不进去？”

　　沈迟终于转出头绪来，“我们班来了新生？”

　　方正宇奇怪地哟了一声，“你咋知道的？”

　　沈迟前几日挂了事假，沈女士开完庭被被告人家属从台阶上推了下去伤到了筋骨，他在医院里帮忙照顾，顾沉就是这段日子里来的。

　　沈迟只以为他是别个班的学生，没想到转校生这一点。

　　“贼疯，”方正宇抱臂调侃道，“高三这个接骨点转来，还是别的市来的，多大的能耐敢这么玩？”

　　沈迟很认可这个评价，作为学生高考是他们的第一要事，华国还未统一试卷，A市与S市的并不相同，学的肯定也有差别，他想象不到顾沉是出于何种原因在这个时候转来。

　　“你打听打听？”方正宇八卦的心陡然升起。

　　沈迟也有几分好奇，不过顾沉看起来就不像轻率的人，转来的原因一定相当严重，他不会冒犯地去窥探人的私事儿。

　　“我和他又不熟，不打听。”他搪塞着。

　　方正宇嘿嘿一笑，“你们是同桌嘛，待两天就熟了，熟了就什么都交代了。”

　　沈迟大惊失色，爆发了一道能掀翻屋顶的惊呼。

　　“你说他是我谁！”
　　“同桌？”
　　“他！！！”
　　“what fuck！！！”

　　方正宇从没见过如此激动的他，吓得赶紧撤走搭在沈迟肩头的手，捂住快要被震碎的耳朵。

　　“不然呢，咱班就你旁边有空位。”

　　沈迟绝望地知道了今日前倒霉的所有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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