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蝴蝶一直纠缠不休

　　杜保姆双手捧着碟子开门送茶，将生牛乳倒进茶杯后，轻放到书柜上。这会功夫安予子已经清醒，手机显示七月十号下午两点十一分，下方显眼的通知上还有李向依两个小时前发来的语音。
　　她点击那条语音：“夏添，记得喝送上来的牛奶。”
　　这时状态栏叮咚响了一下，是视频软件推送来的一条热门视频，标题写着——“温州市凌晨惊现红夜血月！百年难遇”
　　她单手撑着发痛的脑门，另一只手点了进去，视频文案说着：“据有关居民称凌晨两点窗外天气骤变，由暗到微明转变速度极快，当起身向天上望去就看见这惊人的一幕景观...”
　　热评点赞量最高的一位名叫“yyyya”IP属地浙江的网友评论道：“我感觉这天空的突然转变看不出一丝浪漫反而是失常，昨晚我睡觉的时候阴沉成啥了...再怎么说这种奇观一般都是天文学家提前可预测出的，事前我怎么没有刷到任何有关的帖子？在我看来这是一种灾厄的预兆。”
　　安予子点赞了这条评论。
　　她拿起杯子，继续下划评论区，发现大差不差都是关于接福的评论：“祝全家万事顺遂，大运亨通......”

　　yyyya说的没错，在安予子看来红夜的确是一种灾厄的警告，透露着血腥和糜烂。她神智恍惚，似乎从昨晚开始生活就变的荒谬没有逻辑起来。
　　昨晚，昨晚...夜萧？

　　夜萧，为什么身上会长蝶瘤？
　　安予子不记得看见那只怪物后的事，不记得是怎么再回到客房，也不记得今早怎么和夜家人告别回来的。记忆错综交叠，我真的...看到那只怪物了吗？是我梦游幻想出来的恐怖故事吗？可是夜萧的触感是那么真切。还有夜梦滢的造访...越细想越像惊悚电影情节。
　　她的手又开始不住发抖，杯把被食指和拇指夹起，却还是洒出一些奶渍滴落到地板上。心中的声音规劝着自己往好的方向安慰：我只是精神有点紊乱，自我唬吓。待会去喝个下午茶，散个步，一切都会恢复如初。

　　四点一刻，安予子刚走进奶吧店里，耳朵不自主地开始放哨。店面斜对角街道处簇拥的人群叽叽嚷嚷议论着什么，百乐街的警笛声振聋发聩。
　　处于人群上游的蓝衣黑裤的中年妇女发丝蓬乱，吊着嗓子，围观群众的窃语混杂，场面一度混乱。一杯鲜奶端上桌的时间不到，警察就从后方紧急赶来，用手势招呼着人群进行疏散。中年妇女被拉上了警车，片刻时间百乐街的气象恢复如初。

　　服务员端奶的碟盘的盘扣上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这位穿着围裙的女生礼貌地向还在目不转睛，透过单向玻璃窗盯望远处的安予子提醒：“你好，你点的芒果撞奶和茉莉西米露。”
　　安予子回神，向服务员道谢。她询问：“姐姐，对面发生什么了？”
　　女生回答道：“我不清楚。从下午开始那边就没消停过。铁定不是好事，有位女士一直鬼哭狼嚎，警察拉都拉不走。在我们这店门口撒泼，生意都差了。要我说，今天可真倒霉！”
　　这番话似乎未解她的心头愁绪，又补充了一句：“晦气！”

　　暑假相安无事地过去，自七月十号以后，安予子便没再遇见过有超乎常理和骇人听闻的事件发生。

　　可内心深处的直觉告知安予子：这一年市街区明显变得躁动不安......看似风平浪静的海面实则暗流涌动。

　　2022年——2023年的元旦跨年夜，温州市万象城外的中心广场人山人海，接踵而至。安予子和安茗俊坐在商场四楼的西餐厅里，两人百无聊赖，不约而同用刀叉戳着煎牛排盘里的那颗红润樱桃。
　　“你还吃不吃了？”安予子抬头问。
　　“不想吃。”安明俊放下餐具，刀叉和餐盘的摩擦发出响亮的声音。
　　“那走了。”
　　安予子结了帐，斜挎着皮包，和安茗俊一前一后走出商场，面前就是大屏荧幕，上面正播着家具推销广告视频。
　　一道人影突然蹿出，侧身撞向安茗俊。安茗俊的肩部被撞得生疼，立刻就用恶狠狠的眼神瞪过去。
　　那人连鞠了三个躬道歉，态度还算诚恳，安茗俊火燎的情绪才算被压了下去，摇手让那人走。

　　他语气生硬，对安予子说：“所以为什么要出来？一到节假日眼瞎的都...”
　　“安茗俊，你看大屏幕。”

　　大荧屏上的广告突然消失，乍然映入眼帘的红光给众人面容迅速染上红晕，电视广播台直播投屏一行大字：
　　“关于防范‘餮众’物种的紧急通知”。
　　播音员的声音这时响起：“全体市民请注意：
　　近期确认存在一种名为“餮众”的危险人类物种。该物种外形、行为与常人无异极难辨别，其身体自带足以致命的锋利工具，并表现出主动攻击杀害人类的倾向。为保障您的生命安全，请务必严格谨记以下六条……”

　　持续五秒的停顿间隙，广场鸦雀无声，集体盯着巨大屏幕上的文字。

　　播音员的声音再度响起：

　　“一，餮众身体自带锋利的工具，可轻松割断人体皮肤、血管甚至是喉咙。经常进行单独作案行动。
　　二，保持高度警惕，在公共场合或与不熟悉的人接触时，务必保持至少2米以上的直线距离。
　　三，严禁与陌生人发生不必要的身体接触，如握手、拍肩。避免进入陌生人或可疑人员的个人空间，尤其是其手臂可及范围。
　　四，“餮众”在光线昏暗、人迹罕至的地方行动更为便利且危险。绝对避免独自在夜间前往偏僻小巷、公园深处、地下通道或废弃建筑等地。
　　五，若观察到任何人行为异常——如长时间不自然凝视、尾随、或身体部位有难以解释的变化、突起物，或感受到莫名强烈的不安感，不要试图确认、接触或靠近！应不动声色迅速前往人多、明亮的安全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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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茗俊方才抱怨的话牢牢咽在肚子里，抬起的手欲向身旁的安予子伸出，又僵停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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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若不幸遭遇“餮众”攻击或感觉极度危险迫近，尽可能制造噪音引起注意，利用障碍物阻挡对方行动，并立即寻找坚固、可反锁的房间，如商店、银行、有保安的办公楼躲避。进入后立即反锁门窗，利用一切手段如手机、固定电话、紧急报警装置，第一时间联系执法部门并清晰说明地点、情况和“餮众”特征——如穿着、体貌，并保持通话直至救援到达。报警电话：XXX- XX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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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茗俊，回家。”安予子只留下这一句话，便扯着他的胳膊径直往前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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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牢记：生命安全高于一切！请全体市民务必提高警惕，相互提醒，严格遵守以上注意事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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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内容播放三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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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予子推搡着周围还在聚精会神听广播的陌生人，层层拨开人群到较为空旷的路边，打电话喊王司机来接。
　　她的心脏沉到谷底却还在不停跳动、发颤。安茗俊无声看着他姐：她的身体不住地在抖，却还在故作镇定稳住脚跟。
　　在第二遍广播正在播放时，众人便熙攘四散，欢声笑语彻底消失。
　　广场上的人依然很多，但交谈声压得很低，气氛凝重而压抑。孩子不再嬉耍奔跑，而是牢牢握住父母的手，似乎也感到不安。
　　空气中漂浮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和互相猜忌。

　　几分钟后，王司机接两人坐上了回家的车。
　　两侧的高大建筑向后倒，安予子透着车窗观察。
　　手机似乎成了最忙碌的工具，路人几乎无一不接通着电话或是低头看着手机。寻求“抱团”成为本能，熟悉的同伴或许能带来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以往曾经可以随意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此刻身上仿佛都笼罩着危险的阴影，安予子的信任感被那则通知彻底击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处不在的、对潜在威胁的焦虑。

　　两人坐在后车座的一左一右，互不搭理，又几乎是同时，俩人的手机消息响了起来。
　　安玉卓发来微信语音：“夏添，俊俊还和你在一起吗？回家了吗？”
　　安予子打字：“这就回家了，老爸。”
　　随后又打字：“你听通知了吗？”
　　安玉卓很快回语音：“公司的人早就告知我了。”停顿一秒后继续说： “家里最安全，你俩待在家里别出去。”
　　安予子打字：“好。”
　　身侧的安茗俊专心致志用手指敲打着键盘，安予子想这可能是他情绪最安分的一小时。

　　两人回到家已经九点半，经过客厅时，被研磨过的咖啡豆的浓烈香气弥漫开来。李向依拿出粗陶杯，将咖啡液汩汩倒入杯壁。
　　安茗俊直接开门见山，将一路上的疑问和猜忌全然抛出：“妈，餮众是什么？为什么以前什么消息都没有？”
　　这句话同样道出了安予子的疑问，但她似乎又有点眉头。自开学几个月以来，并不是没有任何谣言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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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世界上有吸血鬼吗？我听22班闺蜜的同学说，22班有个瘦弱的男生，脸上起痘微红，刘海留的很长，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喜欢喝自己的血呢！他是不是吸血鬼啊？什么叫毛细血管破裂意外舔了一下？还缺铁？她同学上课亲眼所见呢。那男生趴在桌子上，张开嘴就往胳膊咬，她闻到了血腥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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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中旁边栖梧学府小区，听说又有跳楼自杀的…噢，蔡滠说是故意杀人。死状好惨呢……你不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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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向依：“新建立的异形调查部门进一步的消息暂时还没有得出。目前只知道餮众会食用人的器官和血液，但不知道是不是以此为食还是为乐。”
　　安茗俊：“什么时候开始的？”
　　李向依：“七月份？你去问你爸吧，他的消息更灵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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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机显示十点半，班级群、短视频、新闻整个互联网的热点都是“餮众”。一个凭空出现的名词，彻底进入扰乱了安予子和每一个人的生活。
　　安予子唤了句“毛毛”，一只移动的毛茸茸云朵很快扑腾到她脚边。她把毛毛这只土松犬抱在怀里，顺着它的毛发，心里想着刚刚和安玉卓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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