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来之则翻之

　　恰逢周一，广大打工人被迫起了个大早。当然这个队伍里，学生是毋庸置疑的冲锋。
　　人话就是，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林师秀站在楼道里，光被老式的窗户分割的稀稀落落，他抬手遮了遮后敲在门上。
　　“李向阳，快点！”
　　少年的嗓音沙哑，眉头紧皱，声音也染上几分不耐烦，晨光打在脸上投进瞳孔里尽数陨灭。
　　要不是被徐慧珍生拉硬拽起来，林师秀差点忘了这个地狱级噩梦。
　　“来了来了。”
　　铁质的门打开，一阵吱呀声。李向阳提着书包和一大兜子早饭冲出来。一抬头被林师秀眼下的乌青吓一大跳。
　　“您昨儿个偷啥去了，眼睛还能用吗。”
　　林师秀没理他，等到人后转身下楼梯。李向阳也习惯了他的起床气，抬腿跟上。
　　“诶，早饭拿着......”
　　---
　　早上的空气带着水汽，林师秀看着小区公园里精神的大爷大妈们，低头咬在冒着热气的包子里。
　　想吐。
　　“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李向阳咬了一口肉包子，翻了个白眼。
　　“大哥，你这是道歉的态度吗。”
　　说完默默掏出手机。
　　“ 我今天早上脸还是红的，我妈还一口咬定是我全责，烦死了。”
　　“啧。”
　　“得，不说了行吧，起床气比鬼都大。”
　　林师秀听完随手把咬了一口的包子塞进李向阳手心里，加快步子。
　　“我说你能不能认真吃，我看，我妈让我监督你吃早饭就是个错误！你那胃还想不想要了。”
　　“饱了。”
　　“屁！”
　　......
　　两人坐地铁到了学校，路上还碰到几个熟人，不过仅限于林师秀，他开始认真思索起分班考的题目。
　　仅两秒果断放弃，三年前的题能记得才见鬼了。
　　“你昨天不是还吹大话，这次考试打算怎么办。别告诉我你看一中发的复习资料了。”
　　“怎么可能。嗯——，如果我告诉你我突然觉醒了预知未来的超能力，你信吗？”林师秀侧身歪头看着李向阳，黑色的瞳孔被光照的缩了缩。
　　“去你的...到了，赶紧进。”
　　一中的占地很大，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给足了排面。但对于刚入学的新生来说，有点损。
　　“天，怎么这么大！”
　　“这儿怎么跟地图上画的不一样，拐弯儿......”
　　“我去！这不是明哲楼！”
　　“同学！那儿我去过了！是厕所！”
　　...
　　听着周围人的崩溃，林师秀表示很满意。想当年，为了找齐任课老师的办公室，可谓是不撞南墙非好汉，撞了南墙接着干。
　　“不是，你确定这条路对？跟它发的地图对不上啊？”
　　李向阳看着信步闲庭的林师秀穿梭在楼道之间，时不时停下欣赏一会儿，眉眼含情。
　　“放心，内个破地图有屁用。我知道一条更近滴 。”说完继续爬楼梯。
　　“吹吧你。”
　　考试的考场在二楼的体育场，单独的一栋，李向阳边跟着林师秀边欣赏豪华的装修，整栋楼被装饰的古香古色，各种非遗和荣誉遍布。
　　“师秀！你看着这个！怎么这么有才。”
　　林师秀扭头看着李向阳指着的相框，上面是最早一批教师的合影。
　　一群大老爷们一律穿着白衬衫黑裤子，女老师也大差不差，只不过把黑裤子换成了黑裙子，一个学科为一组，摆着老土的姿势。
　　一眼望去，有种今天这保险，你必须买的压迫感。
　　林师秀笑了笑，无论什么时候，看到这煞笔照片还是想笑。
　　身后传来脚步声，女孩一手拎着袋子，一手拿着鬼都看不懂的地图，圆滚滚的眼睛此刻紧眯着，眉头紧锁。
　　林师秀看着着急乱窜的王雨婷张了张嘴。
　　“王......”
　　“同学，迷路了吗？我带你吧”
　　王雨婷定住看向他，眼里透出微光。
　　老天奶，终于有人救我了！
　　等三人到达考场，还剩十几分钟。监考的老师终于意识到不对，赶忙跑到楼下指挥，摆满课桌的体育场上此时空无一人。
　　“同学谢啦，我先去找座位了。”
　　林师秀看王雨婷走远后也开始看准考证号。
　　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在第一排。
　　“哎哎，你刚刚不会是看到美人落难才伸出援手的吧。”李向阳撞了撞林师秀戏谑道。
　　“滚蛋，明明是我乐于助人。”
　　“鬼才信！楼底下那么多难民你怎么不助。”
　　好歹抄了三年的作业。
　　不知道是老师起了作用，会场里人渐渐多了起来，悉悉索索的动静。
　　李向阳坐在座位上，回头看到王雨婷就在自己斜后方，正趴在桌子上，脸被桌子压得凸出一块。
　　“还挺...”
　　来拿橡皮的林师秀听他嘟囔着，也抬眼望去。接着收回目光，捏着橡皮向自己座位走去。
　　以后天天追着你要数学作业的时候更可爱。
　　林师秀趴在座位上补觉，估算着时间差不多时抬眼看了看。
　　一个蓝纹的肚子兀的挡住视线，再抬头正正好跟王则对上视线。
　　林师秀拿手撑了撑勉强坐起来。
　　“早啊书记！”
　　王则皱着眉观察着。
　　“哦哦！你是那个二...二的。”
　　“书记你怎么骂人啊～”林师秀手撑着脸颊懒懒的问，语调被故意拉的很长。
　　“是年级第二啦。”
　　“啊对对对，差不多。”
　　林师秀默默在心里给差不多打上引号。
　　王则走到长桌前开始分卷子，时不时跟林师秀搭着话。
　　“大清早的，年轻人怎么没活力。”
　　“你这是封建思想～”
　　“说话好好说。”
　　“嗯哼。”
　　“你那第二还八字没一撇吧。”
　　“信我就行了～”
　　……
　　考试很快开始，场上的气氛也渐渐凝固。
　　暴风雨前的宁静。
　　林师秀心想。不过他穿了雨衣且带了s级避雷针。
　　一中的题素来量大题多，从数量上和质量上同时打压你。
　　林师秀看着面前同时发的五张卷子，眼里放光。从他回到高一到现在，这是第一次动手做题，怎么还有点小激动。
　　“啧，没水平。”
　　“啧，没意思。”
　　在身边人的叹气中林师秀的笔都快写出火星子了，时不时还嘲讽几句
　　简单，太简单了！
　　也就把高中知识揉进初中题目里。
　　不过对于高中知识一点没学过的人来说，就是单看题好像会，算起来又卡脖子，最后兜兜转转放弃。
　　把你拉进好像会的骗局再连人带脑子一起打包扔进厨余垃圾。
　　高，实在是高！
　　--哒哒哒
　　“小二！嘀嘀咕咕十几分钟了都！别影响其他同学！”王则忍无可忍的走来喊道。
　　“唉，没办法，这题出的太一般了。”
　　林师秀刚说完，瞬间感觉数百道目光火辣辣地打在身上。
　　装的好像有点大。不管了。
　　--'吱呀'
　　体育场的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个高挺的身影，面容冷淡眉眼深邃，周身萦绕着什么都无所谓的气场。
　　“报告，来晚了。”
　　宋宇低头挑了挑手腕上的表说道。
　　林师秀手停下来，笔尖还没抬起，在答题纸上划出歪歪扭扭的墨痕。
　　周围几个下意识抬头的女生发出小声的惊叹，后又赶忙低下头。
　　他一直那么耀眼。
　　林师秀听见王则走过去询问原因，声音被有意识放低，听不大清了。
　　“赶紧吧…”
　　王则把宋宇安置好后慢慢踱着步，革质皮鞋在塑胶的场地上摩擦，不时在幸运儿身边看看停停。
　　走到放试卷的长桌上拿起水杯正对上嘴，看到某个吹牛的头倾斜着，笔墨渗在答题卡上，不知考试为何物。
　　“唉！你写完了吗就东张西望的，头都快扭成猫头鹰了。”
　　猫头鹰转头，猫头鹰低头。
　　猫头鹰看着墨流成河的试卷紧急抬笔。

　　王则看着低头动笔不语的林师秀十分满意，举起泡满茶叶的保温杯小酌一口。
　　我还是很有威严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场上开始瘫痪起来。
　　有做了两小时屁股离家出走在座位上扭成蛆的。
　　有把五张试卷一把塞进课桌倒头就睡的。
　　但更多的是头都快挠破但跟试卷还清清白白，暧昧满满的。
　　不谈，纯勾引。
　　林师秀写完最后一个字，痛快地呼出一口气，安静的看着各显其通的同学们。
　　计算量是真尼玛大。
　　在一众干瞪眼中，奋笔疾书且还保持端庄的宋宇就显得极不合群，安安静静的写着，在最后一分钟停了笔。
　　林师秀没料到宋宇还会抬头，由于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的头短期丧失了生理功能，跟宋宇严实的对上视线。
　　他看到宋宇散漫的眼皮慢慢抬起，冷冷的看着他，后神情自然的移开视线，手撑上嘴边。
　　林师秀僵硬回头，沾着些许笔墨的双手慢慢盖在脸上，脑子里一遍遍回映着刚刚的画面。
　　好失败，怎么就不知道笑一下呢。
　　来不及林师秀追溯，考试结束的铃声响了起来。
　　“好！最后一个人辛苦一下，从后面收上来。”
　　…
　　-''咔擦''
　　李向阳拧开汽水瓶口，瓶身上的水雾沿着手指聚成水珠下滑。
　　“终于，考完了。灾难啊！”李向阳喝了一口汽水，又甩了甩手上的水，仰天长啸。
　　“题怎么那么变态！”
　　“你说英语那续写，那小孩儿是不是有病，没事去冰上瞎溜什么圈儿！”
　　“还有缺德与犯法，我是什么局长吗？要我治理整个省？！”
　　“还有...你在找嘛？拿个草稿纸干什么？”
　　林师秀懵逼抬头。
　　“啊？你刚说啥？”
　　李向阳：。。。
　　合着您一句没听呗。
　　考完正好是下午五点整结束，夏天的太阳落山晚，现如今已经西下。
　　橙黄的光打在楼梯扶手上，细细碎碎的。林师秀扭头寻找着宋宇，奈何人流量太多，一眼望去仿佛窒息。
　　明明看到他往这儿走来的。
　　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呦，小二，考的怎么样？”
　　“稳了。书记你，上楼啊。”
　　林师秀随口应付着，眼神四处寻找着。
　　“林师秀！跑那么快干嘛！”李向阳从人群里挤出，踉跄了一下向林师秀跑来。
　　“你...书记，也在啊。”
　　“嗯。楼道里不要跑。”
　　李向阳含糊应了一声拉上林师秀向校门口走去。
　　林师秀被拉的向后仰，突然想到什么又折返回来。
　　“书记！这几天上楼梯注意安全！”
　　已经爬到二楼的王则喘了口气，皱着眉扭头望向楼下。
　　“啊？！哦！”
　　莫名其妙。
　　---
　　校外。
　　刚出校门的李向阳感觉浑身轻松，伸了伸被学习压垮的肩。
　　他扭头看着蹙着眉的林师秀。奇怪，考试考完了还不开心。
　　“我说，你不太对劲啊。”　说着把手准备搭在林师秀肩上。
　　事不遂意。
　　李向阳看着他突然加快脚步，紧盯着什么向反方向走去，满面春光。
　　“我有点事，你先走！”
　　李向阳看着悬在半空的手，缓缓垂下，吐出一口气。
　　唉，长大喽。

　　“同学！加个微信。”
　　视线摇晃，头发被风吹的遮住了眼睛。
　　林师秀想抬手整理，可手上的草稿纸还没递出去，被风吹得凌乱。
　　宋宇低头望向慌乱的林师秀，白皙的脸被几缕头发遮挡，墨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
　　慌乱又让人移不开眼。
　　宋宇看着眼前白瘦的手腕，手上攥着一张破旧的草稿纸。
　　看着宋宇抬手接过，林师秀低着头抬手告别，视线变暗起来。
　　再抬头，面前的人突然靠前，泛着亮色的眼眸撞入视线，猝不及防的，呼吸停滞。
　　“同学，脸上有笔墨。”
　　“啊...哦哦....”
　　宋宇摸着草稿纸的空白处，一串微信号被写的铁画银钩。粗糙的表面还带着来不及散去的温度。
　　折好，塞进口袋。
　　林师秀转身离开，手机械的摩搓着刚刚被碰过的地方，步子渐渐加快。
　　他一路没敢回头，以至于没看到。
　　身后人低下头，抬手抓住衣领慢慢攥紧，越来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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