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认真打扮却吓哭全地府这件事
自那以后,殷胭在地府的日子愈发自在。闲来便去弱水河边捞几只恶鬼当零嘴,地府众人见她如见瘟神——毕竟整个幽冥,能把鬼当点心啃的独她一个。况且地府里十之八九都是鬼魂形态,殷胭索性常年维持原形:一团翻涌的血雾中浮着张美人面,既省力又畅快。用她的话说,这便如同凡间女子在家不必梳妆,横竖无人瞧见,何苦折腾自己?
这日她飘至弱水河畔,却见个红衣女鬼正对着河水描眉画鬓。殷胭雾状的身躯滞了滞——活见鬼了,死都死了还涂脂抹粉?她强压住吞噬对方的冲动,血雾倏地凝成个绯衣女子模样,赤足踏在河岸碎石上发出"喀啦"轻响。
"喂。"她蹲下身,突然把脸凑到女鬼铜镜前,"你这眉毛画得比吊死鬼的舌头还歪,死了八百年的老鬼还讲究这些?"
女鬼手一抖,朱砂笔在额角拖出长痕。铜镜里映出两张脸:一张敷着斑驳的铅粉活像扎纸人,另一张未施粉黛却艳得灼人。
那女鬼初入地府,并不认得殷胭,闻言抬头“咦”了一声,待看清她的模样,反倒轻蔑地哼道:
“叫谁女鬼呢?我看你才更像鬼!”她捏着胭脂,指尖染得艳红,斜眼瞥着殷胭,“我就算死了,那也是地府十里八狱的一枝花,生前还没等到如意郎君就香消玉殒,可我听人间的话本子说——”
她声音忽然柔了几分,眼神飘向弱水河对岸的朦胧雾气,语调带着几分痴意:
“这弱水河畔,三生石旁,可是痴情男女定情之地。只要我耐心等,总会有一位翩翩公子踏着彼岸花而来,带我轮回转世,再续前缘……”女鬼说得诚恳,眼中竟真噙着泪,泪珠滚落时化作点点磷火,飘散在河面上。殷胭愣住了——她向来只当弱水河是自家餐桌,哪想过这浑浊河水还能和“情爱”扯上干系?
震惊之余,她歪着头问:“何为如意郎君?”
女鬼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语调突然温柔:“如意郎君啊,就是你真心喜欢,他也真心喜欢你的人。是你甘愿抛下一切,与他共赴红尘、同尝悲欢的……”
殷胭认真思索,血雾翻涌间忽然眼睛一亮:“真心喜欢的?那不就是恶鬼么!”她兴奋地指向河里扑腾的狰狞黑影,“既能吃,吃前还能逗着玩——”说着,她嘴角咧开一个瘆人的笑,森白牙齿若隐若现。
女鬼被她盯得发毛,胭脂盒“啪嗒”掉在地上。她哆嗦着后退两步,转身就要跑,却被一缕血雾缠住裙角。
“等等。”殷胭困惑地拽回她,“既然喜欢,为何要轮回转世?直接吃掉不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女鬼一个踉跄,差点栽进河里。她僵在原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像是豁出去了,闭眼喊道:“因为世间情动,不过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撞壁叮当响!”
话音未落,她“哧溜”钻入雾中逃之夭夭,只剩殷胭悬在河面上,血雾凝成的身形时聚时散。
“梅子汤……碎冰?”她喃喃重复,突然伸手捞起一只惨叫的恶鬼,“你说——这东西蘸醋好吃吗?”
恶鬼的哀嚎响彻忘川。
自那以后,殷胭再来弱水河畔时,竟破天荒地化作了人形。
不仅化作人形,还煞有介事地梳妆打扮——血雾凝成一身艳红罗裙,青丝挽作流云髻,甚至学着那女鬼的模样,往唇上抹了层薄薄的胭脂。吃鬼时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囫囵吞下,而是捏着帕子,小口小口地咬,活像个大家闺秀在品茶。
可惜这弱水河畔除了哀嚎的恶鬼,连个看热闹的游魂都没有。
有次她正优雅地撕扯一只恶鬼的胳膊,忽然察觉河对岸似有动静,立刻端坐起身,摆出娴静姿态。结果定睛一看,不过是只秃了毛的阴鸦在啄腐肉。
“啧。”她撇撇嘴,血雾一荡,瞬间恢复原形,三两口把剩下的恶鬼吞了个干净。
——横竖无人瞧见,装给谁看呢?
又是一年人间七月七,地府最热闹的日子。
弱水河畔挤满了等着回阳间探亲的鬼魂,乌泱泱排成长队,远远望去,像一条蜿蜒的冥河。每年这时候,阎君都会派几艘渡船,由摆渡的老伯载着那些尚有牵挂的魂魄渡过弱水,让他们在梦里与亲人短暂相见,说几句未尽的告别话。
河畔的雾气比往日更浓了些,将一个个模糊的身影裹得若隐若现。有老鬼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数着前面还有多少人;有年轻姑娘抱着襁褓,轻轻拍着并不存在的婴孩;还有个书生模样的鬼魂,一遍遍整理着早已破旧的衣冠,像是要去赴一场重要的约。
"让让,让让......"一个佝偻的老鬼挤到队伍前头,浑浊的眼睛里泛着光,"我儿子今年该成亲了,我得去看看......"
后面的鬼魂们默契地让出一条道。在这里,谁都有放不下的人,谁都在等着那个或许永远都等不到的相见。
渡船缓缓靠岸,船头的青灯在雾气中明明灭灭。老摆渡人撑着竹篙,沙哑的嗓音在河面上荡开:"上船喽——"
队伍开始缓慢移动。有鬼魂突然蹲下身子,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原来他的阳寿未尽,排了三年队,今年还是上不了船。
鬼魂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闲聊,队伍里时不时传来几声叹息。
"唉,看这阵仗,今年怕是又没戏喽。"老李头踮着脚往前张望,鬼脸上写满懊恼,"早知道死得这么突然,就不该把私房钱藏床板底下。我那婆娘要是改嫁了,岂不是便宜了别人?"他搓着半透明的鬼手,突然又咧嘴一笑,"不过要是她没改嫁...嘿嘿,老子就在这儿等着,到时候牵着她一起投胎去!"
旁边的鬼魂乙嗤笑一声:“老兄,你都死了还惦记那点银子?等你家婆娘下来,说不定都七老八十了,你难不成还等她?”
他挤眉弄眼,压低声音,“要我说,在地府找个漂亮女鬼作伴,逍遥快活几年,一起投胎,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鬼魂甲狐疑地环顾四周:“漂亮女鬼?这地府里除了吊死鬼就是饿死鬼,哪来的漂亮女鬼?”
话音刚落,旁边一个吊死鬼幽幽回头,惨白的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猩红的长舌“啪嗒”垂到胸前,冲他俩抛了个媚眼。
鬼魂乙一个激灵,干笑两声:“……咳,没遇到不代表没有,缘分未到罢了!”
鬼魂甲翻了个白眼:“得了吧,要真有漂亮女鬼,就算她是弱水河里的妖怪,我也认了!”
正说着,排在后面的鬼魂丙突然凑过来,神秘兮兮道:“你们还别说,我前些天真在河边瞧见一个绝世美人,那身段,啧啧……”
“真的假的?长啥样?”鬼魂甲乙立刻来了精神。
鬼魂丙刚要开口,队伍前方突然骚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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