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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
蝉鸣声先于画面涌入脑海。2014年的阳光带着柏油融化的黏稠感，校门口的电瓶车流像一群失控的金属甲虫。我攥着书包带站在斑马线前，左边是载着卤煮摊的三轮车，右边是外卖骑手保温箱里溢出的麻辣烫气味，汗津津的人群不断挤压过来。
"小心。"
蓝色袖口擦过我的手背，十六中校徽的金属边缘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许帆拽着我后退半步，快递车堪堪碾过方才站立的位置。
"谢谢。”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校服下摆的线头，绿色的布料在手心里皱成一团。抬头时正撞见他迅速收回的目光，睫毛在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
随后我们默契地维持着几块地砖的距离走到公交站台。
……
手机在裤兜震动，2014年的蝉鸣骤然失真。
“体检情况怎么样？今天你姐姐也会回来，我们准备吃火锅，你要吃什么？我现在要去买菜。”母亲的声音从电话传来。
“你看着买吧，其他的等回去再说。”我挂断了电话，对第一个问题避而不答。
“好…好久不见。”我抬眸，静静的望着男人的眉眼。二十五岁的男人与记忆中的少年慢慢重叠，褪去了高中时的青涩，却也少了几分张扬。
“我该……”话没说完，男人突然握住我的手腕，我想抽手，但又贪恋他手掌的温度，檀木珠串压住跳动的脉搏。这个姿势让记忆闪回高三的雨夜——当年我蹲在站台数积水里的气泡，他也曾这样隔着校服袖口扶起我，"当心低血糖。"
“你的脸色很差，我送你回去吧。”他的语气不容拒绝，而我也神使鬼差的想放纵一次。
就这一次，最后一次，就当一个将死之人在做最后的道别吧。
黑色SUV里飘着雪松香薰的气味，许帆俯身替我系好安全带。
“你把我送到丽景花园二号门就可以了，这次真的麻烦你了。”
“嗯”
车里寂静无声，我默默地看着他转动方向盘。
“我快死了，得了胰腺癌。”我脱口而出时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但死亡这个词竟比想象中轻盈。
他猛然刹住车，但手仍死死扣在方向盘，指关节白得发青。车载导航的电子女声仍在机械播报："前方500米到达目的地..."，幽蓝的光映在他侧脸，将颤动的睫毛染成冷色调。
快到了，我突然希望这条路能变长一些。
后车急促的喇叭声惊醒凝固的时间，许帆重新挂挡的手在发抖，“现在医疗技术很发达的。”他的声线不稳，每个字都像从冰层下凿出，带着凛冽的颤音。
"到了。"他按下双闪灯，暖黄的光晕染在诊断书上。我推开车门下车，关上车门动作一气呵成。
“许帆”他像是听不见，逃也似的开车跑了。
回到家后，我始终不知道怎么开口，面对久别重逢的故友我尚且能轻松说出死亡的到来，可面对朝夕相处的家人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体检结果出来了，我得了胰腺癌。”
“体检结果出来了，我得了胰腺癌。”
“体检结果出来了，我得了胰腺癌。”
……我将这句话在心里默念了好多遍，话到嘴边却瞬间失声。
但命运会替我做决定，放在茶几上的病例被母亲拿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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