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火长明

作者:北辰余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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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夜孤刃


      西华门的雨丝像浸了墨的蚕丝,将朱漆城门洇染得愈发深沉。楚诺萱握着淬毒匕首的手藏在袖中,伞骨上的铜铃随脚步轻响,与远处宫墙传来的更鼓应和。子时三刻,她准时看见那道身影从阴影中走出,玄色衣摆沾满雪水,腰间别着的不是往日的玉坠,而是半块泛着冷光的锦衣卫腰牌。

      “殿下不该亲自来。”她压低声音,伞面不动声色地转向街角,那里埋伏着父亲安排的三名御史暗卫。朱棣却摇头,指尖划过腰牌内侧刻字:“方才在含元殿,我看见二皇兄的幕僚碰了大皇兄的酒盏——曼陀罗汁液混砒霜,是西域巫医常用的毒法。”顿了顿,目光扫过她紧攥匕首的手,“诺萱,你父亲可曾教过你,如何让御史台的弹劾状像刀刃般锋利?”

      楚诺萱瞳孔微缩,想起方才敲登闻鼓时,父亲递来的折子上,每一条弹劾东宫的罪证都标着具体日期与证人。此刻朱棣眼中的冷静,像极了父亲在刑部大堂对峙贪官时的模样,却又多了几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锐利——比如他方才说的“西域巫医”,分明是原主从未涉足的知识。

      “登闻鼓已响,”她将匕首塞进他掌心,刀柄上“明刑弼教”四字在雨中泛着朱砂色,“父亲带着十三道御史在宫外候着,只等您的证据。”话音未落,街角突然传来瓦片轻响,三道黑影从屋脊跃下,手中短刀映着灯笼微光,正是东宫死士的装束。

      朱棣冷笑,腰牌在掌心翻转,暗卫的弩箭几乎同时从墙头射落。为首死士的刀刃距楚诺萱咽喉还有三寸时,已被朱棣拽进雨幕,短刀反手抵住对方后颈。血水混着雨水滴落青砖,死士喉间溢出低笑:“四皇子果然醒了……您母妃在冷宫喊您呢。”

      楚诺萱手中的伞“当啷”落地,这句话像根细针扎进记忆——原主母妃被幽禁冷宫三年,上个月她偷偷送进去的桂花糖,至今未得回应。朱棣指尖骤然收紧,死士颈间渗出的血珠在地面汇成北斗形状,他忽然想起母妃临终前塞给他的半块玉佩,此刻正在怀中发烫。

      “活口。”他对暗卫低喝,目光却转向宫墙阴影。那里,一个戴斗笠的身影正转身离去,衣摆扫过积水时,露出绣着二皇子双鹤纹的边角。楚诺萱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忽然想起父亲曾说,二皇子近日频繁出入西域商馆,而方才死士提到的“冷宫”,正是淑妃(九皇子生母)的居所。

      “去查死士的牙口,”朱棣将匕首递给楚诺萱,刀刃上的毒血已呈紫黑色,“若有西域特有的靛蓝染齿,便知幕后主使是谁。”他转身走向街角,靴底碾碎一片带血的花瓣——那是方才死士跌倒时掉落的,正是二皇子花园里独有的西域蓝玫瑰。

      登闻鼓的余音还在紫禁城上空回荡,楚明修带着御史台官员跪在宫门前,手中弹劾状被雨水打湿边角,却更显字迹铿锵。当朱棣带着染血的腰牌出现时,老人眼中闪过惊讶——他熟知四皇子的隐忍,却从未见过这般冷冽的眸光,像淬了冰的刀刃。

      “楚大人,”朱棣将死士的染齿展示给众人,“此人牙间靛蓝,来自西域龟兹国,而二皇子上个月刚与龟兹商队互赠礼物。”他转向宫门,声音陡然拔高,“今夜我遇刺三次,第一次是东宫死士,第二次是双鹤纹刺客,第三次——”顿了顿,从袖中掏出那封画着五皇子生辰八字的密信,“是打着钦天监旗号的恐吓信。”

      御史们的窃语声中,楚明修突然跪地:“陛下若再不彻查,宗藩危矣!”他抬头时,鬓角已被雨水打湿,却仍挺直脊背,“臣等查得,东宫库房第三列藏有私铸铜钱模具,与市面上流通的□□纹路一致!”

      宫门“吱呀”打开,皇帝的贴身太监捧着圣旨走出时,朱棣注意到他袖口沾着的朱砂粉——正是东宫殿前台阶的材质。原主记忆翻涌,他忽然想起,三年前母妃被禁,正是因为在东宫库房发现了私铸铜钱的账本。

      “诺萱,”他低声对楚诺萱道,“你去尚药局,查二皇子近日进献的西域香薰。”见她欲言又止,又补充道,“若发现曼陀罗花成分,便将《西域毒物志》与香薰一同呈给父皇——记得,用锦盒装。”

      楚诺萱颔首,转身时裙摆扫过积水,倒映出朱棣凝视宫门的侧影。这个本该在今夜被刺杀的四哥,此刻正有条不紊地布置着每一步棋,仿佛早已知晓所有阴谋的走向。她忽然想起方才在含元殿,他撞翻烛台时眼中的决然,那不是原主的隐忍,而是一种来自远方的、破釜沉舟的狠戾。

      宫墙内,锦衣卫正在东宫库房翻找,朱棣带着楚明修穿过长廊时,忽然听见冷宫方向传来女子的惊叫。他转身望去,却见九皇子朱承澈撑着油纸伞走来,衣摆一尘不染,手中握着的算盘珠子正发出轻响。

      “四哥今夜很忙啊,”九皇子轻笑,算盘在掌心翻转,“又是遇刺,又是查库,倒像是早就知道有人要动手。”他凑近,压低声音,“方才冷宫传来消息,淑母妃又在墙上画北斗了——您说,她到底在记挂什么?”

      朱棣盯着他手中的算盘,算珠排列成“三短三长三短”的摩尔斯电码,正是他今夜传递给楚诺萱的信号。九皇子眼中闪过狡黠,像极了母妃生前玩猜谜时的模样,却又多了几分令人脊背发凉的洞悉。

      “九弟若是闲,”他忽然笑道,“不妨去钦天监查查,为何‘荧惑守心’的星象图,会出现在刺客的密信上。”转身时,袖中半块北斗佩意外滑落,九皇子弯腰拾起的瞬间,他看见对方指尖在玉佩背面轻轻摩挲——那里,刻着原主母妃的闺名“清瑶”。

      冷宫的惊叫突然变成惨呼,朱棣再也顾不得九皇子,提步冲向声源。当他推开冷宫宫门时,却见淑妃蜷缩在墙角,指甲缝里嵌着朱砂,面前的砖墙上歪歪扭扭画着九星连珠的图案,中心位置标着“棣”字,却被鲜血染红。

      “母妃!”九皇子的算盘“当啷”落地,冲过去抱住淑妃。朱棣看见老人眼中闪过一丝清明,指尖颤抖着指向墙角的砖缝——那里,半块玉佩正露出一角,与他怀中的北斗佩纹路相合。

      更鼓敲过子时四刻,朱棣站在冷宫门前,听着九皇子压抑的哭声,忽然想起现代母亲临终前的病房。消毒水的气味与此刻的血腥气重叠,他忽然明白,这场夺嫡之战,从来不是简单的权力之争,而是被遗诏、星象、甚至来自另一个时空的记忆所编织的天罗地网。

      楚诺萱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她手中捧着的锦盒还带着尚药局的熏香。“二皇子的香薰里,确实有曼陀罗花,”她低声道,“而且,香薰瓶底刻着‘承煜’二字——是大皇兄的乳名。”

      朱棣轻笑,接过锦盒时,指尖划过盒盖上的云纹——那是天机阁的标志,母妃的日记里曾提到过。他忽然想起死士临终的话“你母妃在冷宫喊你”,而淑妃墙上的九星图,分明在暗示遗诏的下落。

      “去告诉父皇,”他将锦盒递给楚诺萱,“就说二皇子与大皇兄合谋戕害宗藩,证据在此。”顿了顿,又从怀中掏出那半块从淑妃墙角找到的玉佩,“再将这个交给楚大人,让他查查,三十年前的天机阁,到底有多少秘密。”

      楚诺萱离开后,朱棣望着宫墙上的九星图,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算盘珠子的轻响。九皇子站在阴影里,手中算盘已恢复整齐,算珠排列成“烬”字,与他现代的名字同音。

      “四哥,”九皇子笑道,“你比我想象中醒得更快——但你可知,九星连珠的天命,从来不是一个人的独角戏?”他转身,油纸伞遮住面容,“今夜之后,东宫的库房会着火,而您找到的证据,会变成别人的罪证。”

      话音未落,东宫方向果然传来骚动,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朱棣望着那簇火光,忽然想起第一章中秋宴的烛台,想起母妃临终前的北斗佩,想起楚诺萱手中的淬毒匕首。他知道,九皇子说得对,这盘棋,从来不是他一个人的战斗。

      雪不知何时变成了雨,打在冷宫的青瓦上,像极了现代车祸时的暴雨。朱棣摸了摸怀中的两块玉佩,忽然轻笑——无论是前世的楚余烬,还是今生的朱棣,有些东西永远不会变,比如对真相的执着,对不公的反击,还有,对那个撑着油纸伞、握着匕首的女子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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