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光之轨迹

　　粉笔灰簌簌落在讲台边缘时，雾岛已经绷紧了肩膀。田中老师用指节敲着黑板，被阳光照透的耳朵上挂着细小的绒毛，像他昨天在自然课标本箱里看到的雏鸟翅膀。

　　"接下来朗读优秀范文。"老师的指甲划过名单，在“雾岛”这个姓氏前微妙地停顿了半秒，“《我的梦想》，作者......雾岛透。”

　　后排传来椅子腿刮擦地面的声响。佐藤美咲的跟班山本健太故意把橡皮砸向过道，咕噜噜滚到雾岛脚边。他弯腰去捡的瞬间，听见佐藤压低的嗤笑：“”怪物写的字也会被当范文？”

　　雾岛的手指在橡皮上留下汗渍。这块印着樱花图案的橡皮是转学前妈妈买的，现在“东京限定”的金色字样已经被磨得斑驳。他知道今天放学后不会太好过了——虽然每天都是这样。

　　蝉声像一根细细的银针，刺进雾岛的耳膜。

　　神社的石阶缝隙里卡着三粒玻璃弹珠。雾岛数着这些彩色的小圆点，膝盖抵在第十七级台阶的青苔上。上周被按在这里时，他的颧骨蹭过这些弹珠，留下现在还没消退的红痕。

　　“喂，看这边。”山本的足球鞋碾上他撑地的手指，“你的‘优秀作文’怎么湿透了？”

　　冰凉的矿泉水从头顶浇下来，雾岛眨掉睫毛上的水珠，看见自己的作文本在佐藤手里摇晃。牛皮纸封面吸饱了水分，软塌塌地裂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被红笔圈画的段落。那是他熬夜重写三遍的成果，墨水在潮湿的纸页上晕染开来，将"梦想"二字泡成模糊的蓝色水洼。

　　听说你爸妈就是被你这双眼睛吓跑的？”佐藤用圆规尖挑起纸页，金属光泽在她瞳孔里跳动。

　　雾岛突然伸手去够作文本，这个动作让山本兴奋起来。足球鞋重重踩上他的手腕，雾岛闻到橡胶鞋底沾着的操场塑胶粒气味。在疼痛窜上小臂的同时，他注意到第十七级台阶的裂缝里，有只蝉正在蜕壳。透明的薄翼卡在石缝间，像极了被夹在标本簿里的透明书签。

　　"放手。"

　　清冽的嗓音像刀锋劈开闷热的空气。雾岛抬头时，一滴水顺着刘海滑进眼眶，视野里浮现出模糊的紫色光晕。等视线恢复时，他看见一双雪白的运动鞋停在他面前，鞋带系成完美的双平结。

　　鞋子的主人弯腰捡起泡烂的作文本，鸢尾色的发梢扫过雾岛青紫的手腕。他制服的领口别着银徽，肩上的网球包印有南湘南小学的校徽。

　　"《我的梦想》。"幸村精市念标题的声音很轻，他的声音像夏夜浸过井水的西瓜，清冽得让人心头一颤，被矿泉水浸透的纸页在他掌心颤动，"'海浪在黄昏时会长出绒毛，灯塔是戳破暮色的银针'......"他忽然抬起眼睛，"这个比喻很好。"写的像能听到声音。

　　山本的足球鞋从雾岛手腕上滑了下来。佐藤攥着圆规的手指微微发抖："幸村君，这是我们的私事......"
　　"真遗憾。"幸村把作文本放进网球包侧袋，这个动作让包上的金属扣叮当作响，"这件事我管定了。"他转动球拍的动作行云流水，拍框在夕阳下划出银色的弧光。当幸村直起身时，雾岛注意到他比自己高出半个头，影子像道屏障把他笼在里面。

　　拍框划过空气的嗡鸣声中，那些霸凌者的表情突然变得很有趣。

　　蝉鸣声更响了。

　　雾岛抱着膝盖看幸村的球拍劈开空气，精准击中山本踢来的足球。他挥拍的动作很特别，小臂划出的弧线像切开奶油蛋糕的银刀，球撞在拍线中央时发出“嘣”的一声脆响——比老师办公室的订书机声音更利落。"砰"的闷响声中，球反弹回去撞进佐藤怀里，她尖叫着后退。

　　“下次。”幸村收回球拍，“再让我看见你们在神社喧哗，我会直接告诉校长。”

　　他们逃跑时踢翻了水桶，雾岛的铅笔盒顺着台阶滚下去。幸村在第十五级台阶截住它，金属盒盖反射的阳光在他脸上跳了一下。

　　“你的自动铅笔。”幸村递过来时，笔帽上还沾着青苔，“笔芯断了，我那里有备用的。”

　　雾岛盯着他网球包侧袋露出的绷带卷，突然发现他左手小指贴着嫩黄色创可贴，边缘微微翘起，露出底下结痂的伤痕。网球包的侧袋里，绷带卷旁露出一角《网球月刊》——最新一期封面是关东小学生网球大赛冠军领奖的照片，站在中央的紫发少年有着熟悉的侧脸。

　　暮色像滴入清水的墨汁般晕染开来时，幸村陪着雾岛走到岔路口。

　　“四年三班……啊，就在我们班楼下。”他调整着网球包的肩带，“明天放学后要来看部活吗？网球部的训练场能看到真正的海。”

　　雾岛捏着被修复好的作文本摇头，墨迹晕染的地方被他贴了半透明便签纸，现在看起来像特意做的海浪特效。他校服第二颗纽扣松了，线头随着动作轻轻摇晃——这是上周被山本拽着领子按在墙上时扯松的。

　　“没关系。”幸村在邮筒前停下，褪下左手腕上的护腕，“这个给你。”

　　雾岛有一瞬的呆愣。

　　薄荷绿的护腕静静躺在他掌心，靠近了能闻到淡淡的雏菊香，是种与幸村凌厉球风截然相反的温柔气息。

　　"头发沾到墨水了。"他的指尖掠过雾岛耳后，那里确实有作文本洇开的蓝黑色痕迹，"先用这个绑起来吧。"

　　棉质布料擦过脸颊时，雾岛闻到青草混合着雏菊的气息。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把护腕系好，打了个漂亮的平结。

　　路灯亮起的瞬间，光斑在幸村睫毛上碎成金粉。

　　“为什么……”他摸着护腕内侧绣的“Seiichi”，那里有被反复洗涤起的毛球。

　　“因为你在作文里写了。”幸村微笑，网球包上的金属扣被风吹的叮当作响，“‘想成为海面上不熄灭的浮标’——我觉得那很酷了不起。”

　　蝉声突然停了。

　　雾岛的影子在水泥地上伸展，第一次比实际身高看起来修长。护腕有点大，滑到掌骨时露出腕间未愈的掐痕，但此刻那些淤青正贴着“Seiichi”的第一个字母，像被什么温柔的东西封印了。

　　在转身跑开的刹那，他听见胸腔里传来陌生的震动，像是深埋地底十七年的蝉终于咬破了厚重的土壤。

　　幸村视角

　　1

　　幸村精市早就注意到那个男孩了。

　　在教师办公室帮田中老师整理资料时，他看见被塞在碎纸机旁的作文本。纸页边缘晕开的墨水像海潮的痕迹，标题《我的梦想》下面，有人用红笔画了个扭曲的怪物涂鸦。

　　他拾起那张被刻意遗漏的纸，指腹抚过字迹凹陷的力道——
　　“海浪在黄昏时会长出绒毛，灯塔是戳破暮色的银针。”

　　这不像小学生能写出的比喻。

　　2

　　放学后的神社台阶，幸村靠在百年樱树的阴影里。

　　他看见两个学生围着那个叫雾岛的男孩，矿泉水瓶倒悬在男孩头顶。水珠顺着他的脖颈流进衣领时，男孩的异色瞳在夕照下呈现出奇特的渐变——左眼是深海般的普鲁士蓝，右眼却像掺了金的琥珀。

　　“原来如此，”幸村想，“这就是他们叫他怪物的原因。”

　　山本健太的足球鞋碾上雾岛手指的瞬间，幸村摸到了网球包里昨天比赛的用球——表面绒毛已经磨平的旧球，最适合用来打人。

　　但他选择了更有效的方式。

　　3

　　幸村把破破烂烂的纸页小心展平。雾岛抬头看他时，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像困在蛛网里的晨露。

　　“他的眼睛根本不像怪物，”幸村想，“倒像是……”

　　4

　　护腕是故意给的。

　　当雾岛低头盯着手腕上"Seiichi"的绣字时，幸村注意到他指甲缝里嵌着铅笔芯的碎屑——和作文本上被反复擦改的痕迹对得上。

　　“他一定重写了很多次。”

　　薄荷绿的吸汗带确实太大了，滑到雾岛掌骨时露出底下青紫的掐痕。

　　"网球部训练场能看到真正的海。"这是试探，也是邀请。

　　雾岛摇头的样子像受惊的动物，但幸村看见他攥紧了被修复的作文本——指节用力到发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5

　　路灯亮起的瞬间，幸村确认了两件事：

　　第一，雾岛透的异色瞳在暗处会发光，像猫科动物的虹膜。

　　第二，当他说出"很了不起"时，男孩的影子突然变得很清晰——不再是蜷缩在台阶上的模糊轮廓，而是一个会被月光记住的形状。

　　转身离开时，幸村摸到网球包侧袋里的作文本残页。水和墨迹混合的味道沾在他指尖，让他想起昨天比赛时，擦过脸颊的那颗球带起的风。

　　网球包金属扣的反光在墙上跳跃，像一串摩斯密码。幸村突然很想知道，如果用网球击碎神社那些霸凌者带来的玻璃弹珠，会不会发出风铃一样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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