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他的旧时光

　　安州师大是一所百年名校，校园宛若苏州园林，一步一景，三步一画，美轮美奂。这里最负盛名的要数“两道一湖一山”了。一条是梧桐大道，即安大正门主干道，道路两侧的梧桐枝枝相交，叶叶相覆，白天的阳光、晚上的月光从缝隙间滴漏下来，如同仙境。秋天时，一眼望去，满目金黄，让人仿佛走进了童话世界。另一条是樱花大道，道路两侧种植的便是樱花，每年三四月份樱花纷飞时节，樱花大道更是摩肩接踵，如织如潮。“一湖”是蜿蜒如龙、贯穿全校的龙湖，湖边遍植杨柳，山风拂过，杨柳依依，浮光跃金，美不胜收。“一山”是图书馆背后绵延起伏的小龙山，错落有致，四季常青，最高处矗立着一座古朴的小亭，与梧桐大道遥遥相望。
　　站在安州师大古色古香的校门前，肖楠不觉深吸一口气，突然张开双臂，对着大门大喊：“亲爱的安大，我来啦！”声音像只白鸽扑棱棱地飞向湛蓝的天空。肖楠迫不及待地拖着行李往里走，脚步轻快得像只快乐的小獐。
　　刚踏进校门，他们就被这徐徐展开的宋代山水画卷给惊呆了。漫道的梧桐已开始泛黄，阳光穿过叶缝，好像一缕缕金丝银线垂挂下来，路面上是一粒粒跃动的金光。肖楠的目光穿过梧桐大道，穿过分矗大道尽头两侧的六栋教学楼，涉过龙湖，越过红色的图书馆，看定那座小亭，吃吃地问林晓天：“晓天，这里美吗？”
　　林晓天咽了咽口水，目光也是痴汉一般：“美！太美了！”
　　此时的校园已如一锅沸腾的水，人、车川流不息，熙来攘往。
　　“我们还是先去报名吧。”一声车鸣惊醒了林晓天，他拍拍肖楠的肩说。
　　肖楠收回脱缰的目光和思绪，“对，先报名，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天下了，还怕没有看够的一日嘛。”
　　短信的铃声把林晓天从深深的回忆里拉了回来。
　　是肖楠的消息。
　　林晓天打开短信：“真不够兄弟。不过意思到了就好，哈哈哈。”
　　林晓天的拇指悬在屏幕上方，正想着如何回复，又一条消息跳了出来：“好久没一起喝酒了，能来最好。”停顿了几秒后，下一条消息挤了进来：“如果实在来不了，你小子结婚的时候最好不要请我，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嘿嘿。”
　　瞬间，林晓天又坠入回忆的深渊。
　　毕业散伙饭上，肖楠端着一杯酒，摇摇晃晃地走到躲在角落里的林晓天身边，在他面前的空位子上坐定，“躲在这修仙呢。”他的声音有些含糊，眼睛却亮得惊人，像盛满了星光，“来，我们喝两杯。”
　　肖楠白衬衫的袖子卷到了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领口松松垮垮，脸颊因为酒精而泛着潮红。
　　“你还行吗？”林晓天看了看醉眼惺忪的肖楠，语带关切地说。
　　“什么话。男人怎么能说不行呢。”肖楠说着把酒杯往林晓天面前一递，“来，喝两杯。”
　　林晓天不再多说，拿起桌边的白酒倒了满满一杯，举到肖楠面前。两只玻璃杯在空中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酒水在杯中荡漾，映出两张年轻而伤感的脸。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灼烧着胸腔，却浇不灭心底翻涌的情绪。
　　“好事成双。”肖楠拎起酒瓶，又给两人的空杯满上。他加酒的手有些抖，白酒洒在了桌布上。
　　林晓天接过肖楠递过来的酒杯，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滴落在酒杯里，激起细小的涟漪。啊！四年时光恍如一梦，转眼便走到了分别的渡口。此后的许多年，或许与眼前这个人都无缘再见了吧。
　　肖楠刚举起酒杯准备说点什么，只见林晓天仰头将满杯的酒一饮而尽，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几滴酒水顺着下巴滑落，在衬衫领口洇开一小片深色。
　　肖楠见状也一口喝光了杯里的酒，还杯口朝下控了控。
　　之后，两人只是沉默地对坐着，也许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也许两人之间什么都不必再说，只有四年时光如银河般横亘在两人中间，在沉默中静静流淌。
　　肖楠拍拍林晓天的肩膀准备起身，林晓天猛然拉过肖楠，紧紧地把他拥在怀里，感受到对方胸腔里同样剧烈的心跳，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洗衣粉混合着酒精的味道。肖楠讶然地木木地立着，几秒钟后，回过神来的肖楠安慰地拍了拍林晓天颤抖的背，附在他耳际轻声唤了他一声“晓天”，然后是一声长长的叹息，一滴温热的泪水跌落在林晓天的脖颈上，烫得他心头一颤。
　　“很幸运遇到了你这样一个朋友，这份情谊我会永铭心底。”肖楠声音哑哑地说。
　　过了一会儿，肖楠扶正抽咽不止的林晓天，嘴角的泪涡里绽开一朵微笑，说：“我有个要求，你结婚的时候一定不要漏了我，因为我结婚的时候一定邀请你，到时候不许不来。”
　　“不许不来。”林晓天重复着肖楠的话。
　　去还是不去？
　　两个声音在林晓天心中纠缠半天，他还是没有主意，回复说：“我争取啊，如果没去成，别怪我。”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雨滴轻轻敲打着玻璃，滴答滴答……像是时光在轻声诉说一个关于忧伤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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