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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翌日,巳正。
周豫扬还未曾吩咐,四位陪嫁丫鬟便立于马车一侧,看样子是要同去。
未用脚凳,周豫扬稍提衣摆,跃步上车。
掀起车帷时,只见李昭然端坐于一侧,并不敢直视他。
马车缓缓前行。
李昭然紧紧抓着手腕,嗫嚅道:“…初回京时,父亲忧心我不便,指派给我三位…使女,我觉得不惯,桑梓同我一起长大,身边只她一位就好,其余人还是还给父亲的好。”
等了半天,都未等到周豫扬的回话。
李昭然提气:“…司使觉得可妥当?”
良久,听得周豫扬应声,她才安下心来。
快到时,李昭然远远地看到孙企在府外迎着。
相府管家事务繁忙,李振派他前来,也算重视,只是带着傲慢无礼。
孙企见只有李昭然一人下车,很是不悦:“四小姐回了。”
李昭然慢悠悠地下车后,才解释:“半程时,禁军有事需要司使主持,他便去了,说是今日迟会儿到。”
“那四小姐,便先去偏院,之后等老爷安排。”
李昭然欣然应好,却委实在偏院待不住,溜去别的地方。
相府,书房。
只听着沧桑沙哑的声音带着不悦,由远及近:“你几日未归,便暂且不追究,现下还有什么事,是不能等着你四妹的回门过后再说的?”
尔后,未有回话,便是推门声响起。
威严的声音再次传来:“现在还不说吗?”
那人仍未回话,听声,似乎走向前递了份东西。
翻纸声响起,先是细看,后来便是粗粗翻过。
李由终于有勇气问话:“父亲做此事,您可知情?”
回应他的,只是李振将纸本砸在桌上,带着甩袖的空响,还伴着一声冷哼。
“或者换个问法,祖父因谁而生气,因为父亲的…窃位素餐,还是因为罪证落在了我手上?”
“李拘之!”
李振气息未稳,嗓音低沉:“你是来要个答案,还是…告诫?”
未听到否认,李由心中明白了些许,身体不受控制地后退几步。
接下来的好半晌,屋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重重的跪地声响起:“还请祖父、父亲收手。”
李振咳几声后,点动了烛火,继续发问:“这是你发现的,还是别人告诉你的?”
良久,纸张燃烧后,腾升起的烟雾蔓延开来。
火燎的呛鼻味道,弥漫了整个屋子。
“祖父这句,倒更像是告诫,”李由失了气力,轻咳几声,笑得凉薄,“您这宰相之位,可得……好好守着。”
房间里响起脚步声,李昭然立即伏低身子。
前厅似乎在置办什么,突然热闹起来,李由只觉讽刺,他堪堪从地上爬起,向着书房外走去,喃喃道:“朱门歌舞酣,沙场尸骨寒。”
孙企恰在此时寻来,同刚出门的李由撞个正着。
他忙躬身,向着失魂落魄的李由恭敬道:“大少爷。”
李振只道:“将李昭然带过来。”
孙企忙不迭应声而去。
李昭然叹气,只得回偏院,再随孙企重来次书房。
“祖父。”
李振看她十分怯惧,更添恼怒:“本也没指望你做什么,便连几个丫鬟也留不住?”
李昭然不懂礼数,脑子忙活半天,想了想,还是跪下回话:“…祖父挑的人太勤力,总去别的院中帮忙,婆母便说我苛待下人,找我要她们的身契,帮我打理几日,但知道她们的身契不在我这儿后,就说…要去找皇上评理……”
李昭然懵懵懂懂地看向李振,觉察出他又要说话,先他一步开口:“想着这事万不能闹到皇上那儿,就只能推说,是祖父体贴侯府,这几位丫鬟的月银由相府出,婆母知道后,便说侯府不需施舍,就让我带回来了。”
李振心中憋口气,郁郁不得出:“你那夫婿如今办什么案子?”
李昭然认真地答:“似乎与酒有关,身上总带着酒气。”
“只听说禁军在查逃了的山匪,哪有什么酒,”李振很是不解,“你在诓我?”
“许是…山匪好酒。”
孙企闻言,突然惶恐起来,被刚赶到的周豫扬瞧个真切。
他突然想到什么,附在卓帆耳旁吩咐些什么。
李振也有了好脾气,将跪地的李昭然扶起,递给她一支玉簪:“这是你小娘留给你的,本应在笄礼给你,阴差阳错地没办成,你先嫁了人。”
“多谢祖父。”
“相府走到如今属实不易,虽说两府恩怨本不该把你牵扯进来,但北李家多了你的助力,便多一份保障,于你日后也有益处。”
李振语重心长,说得李昭然泪眼婆娑,只觉肩膀沉了又沉。
“祖父放心,我会好好帮您。”
“你身边没了对京城熟悉的人,也无碍,”李振甚是贴心,“你父亲有家食铺,名为珍馐阁,便在侯府不远处,日后你有什么消息,便传去那儿。”
“是,”李昭然秉持着不懂就问的规矩,“那是应记在父亲账上,还是祖父账上?”
原是传信,也要顺些吃的走。
李振彻底没了脾气:“…都可以,随你心意。”
周豫扬听得烦了,走近书房敲门,打断他们的谈话:“相爷。”
莫名地,李振和蔼起来:“豫扬来了。”
“抱歉,从禁军手里逃掉的山匪头子死在了酒窖,非让我去看看,这才耽误了。”
李振附和:“本是大喜的日子,却遇到这糟心事儿。”
“这倒是,”周豫扬并不打算久留,“那位左司使算是抓住了我的错处,正逼我回去要个说法呢,所以,午饭就不在这儿吃了。”
李振摆起长者的姿态:“年轻人遇事要多沟通,莫要再像先前那样,两位司使在禁军大打出手,无论是你伤了,还是钱裕伤了,皇上那边都不好做。”
周豫扬越发轻蔑:“钱裕伤我,还差些时间。”
“这倒是,如今钱裕在家养伤,还是你的手笔,”李振轻笑,“这北李家要是教养出像你这样的,我就早早辞官回乡了。”
……这是什么好话?李昭然不懂。
周豫扬却应对轻松:“贵府大公子已是官名在外,我还需向他多多请教,崔屿得您庇护,日后在禁军也是大有前途。”
分别前的恭维最难结束。
不过,周豫扬没说错的是,崔屿也算出身相府。
十六年前,其父崔锦程时任户部主事,牵涉进盗卖官粮案,被判斩首示众。
之后便随其母李婉若,住在外祖李振家,也是处偏院,单开了扇后门,日常生活独立于北李府之外。
前段时间的剿匪,亦是立下功劳,如今已任禁军校尉。
梧山地险,难攀难攻,匪众群聚于此,作乱久矣。
禁军筹谋数月,派崔屿潜入,获得大当家昌力的信任,建言山匪修葺旧有的寨墙,将原本的山防墙扩建许多——选址、排兵、布阵;耗时、费钱、出力。
看似是把梧山变得更为铜墙铁壁的一举,实则不然。
防线延长之后,匪众人力四散,禁军借机举力攻其一点,梧山难防难挡,就此剿匪功成。
禁军左右司使不合,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据说,二人初入禁军时,还是志同道合的好友。
此后晋升之路,相互较劲,慢慢便走远了。
前段时间,钱司使被抓住错处,停职在家,周司使又领剿匪新功,甚是张扬,两人还打了一架,因钱司使负伤而止战。
本以为禁军之内,周司使要一家独大,却未想到如今他也马失前蹄。
落跑的山匪头子昌力死了,他是军械一案的关键案犯,还指着他把案子查清,现下的结果却是人死线索全断。
钱裕便借此机会,同大理寺卿卢准一起,向皇帝领了此案。
以此官复原职后,钱裕杀回禁军。
下僚们则心知肚明,禁军又不得安生日子过了。
上了马车的李昭然端坐,悄悄瞧着周豫扬的神色。
“司使…应当是听到了我和祖父的谈话。”
周豫扬将书翻页,漫不经心道:“还算聪慧。”
“……不是,”李昭然抿嘴后,缓了口气,“桑梓瞧见你偷听了。”
跟在马车旁的桑梓平空绊一脚,暗暗斥责主子没良心,不打声招呼就扔锅。
周豫扬反复看着同一行字,却突然理解不了意思,尔后慢慢失焦,马车沉寂一息,他的眼神终于聚焦,看清文字后,轻轻回应声“哦”。
“你说什么,我不管,”周豫扬的声音渐沉,“你做什么,要心里有数,否则,我不介意早做鳏夫。”
“哦。”
街上人来人往,不至于让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凝滞。
不过,李昭然思考良久,还是决定不把话憋在心里:“我也不介意。”
周豫扬一头雾水:“什么?”
看不出是在放狠话,李昭然情绪淡淡:“同样的,我不介意早做寡妇。”
终于还是没了看书的闲心,周豫扬只想蒙头大睡。
回了院子的李昭然得片刻放松,便有新的下人到了,与先前的下人不一样的是,这一批是赶不走的,烦心的她默默回了屋子。
桑梓看出小姐的情绪,面带笑意,低声问询进展:“小姐在相爷那儿听到什么?”
“没个头尾,”李昭然续茶,“估摸着李苙做的错事太多,被老爹纵着,如今被儿子发现了。”
李昭然想起家中,揣着答案问问题:“蒲州…可还好?”
“公子传信说,侯爷和夫人在盘您的总账。”
李昭然叹气:“那我应在京城待长点儿。”
“重伤未愈就到处乱跑,我看待多长都没用,”桑梓借机警告,“再过几日便是秋季茶宴,此次是镇西侯府承办,届时嘉叙公主会来,说不定钱司使也会来,您可想好怎么遮掩了?”
李昭然嘴硬:“此番改容换貌,我们又许久未见,怎么可能被认出来?”
“小姐说什么便是什么。”
总还有要事处理,李昭然正色道:“可找到那位马监副使的遗孀了?”
桑梓只管摇头,京城人海,找出一个人不算容易。
劣马案必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给守家卫国的边关将士们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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