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东宫

　　寅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声，祠堂方向突然传来尖利哭喊。顾羽裳摩挲着腕间羊脂玉镯冷笑，这是顾清婉惯用的伎俩——前世她便是这般撞柱明志，倒害得自己落个善妒的名声。

　　"三姑娘快去看看吧！"赵嬷嬷慌慌张张闯进来，"二姑娘在祠堂寻短见，老夫人已经往那边去了。"

　　顾羽裳故意打翻茶盏，滚水溅在绣鞋上："哎呀，这新染的蔻丹..."待慢条斯理换好月白云锦袄，祠堂门前早已乌泱泱跪了一地人。

　　"孽障！"老夫人龙头杖重重杵地，"非要闹得家宅不宁才痛快？"

　　顾羽裳抬眸望去，顾清婉正伏在蒲团上啜泣，额角鲜血染红半幅素衣。那伤口瞧着唬人，实则避开了要害——前世在冷宫看得多了，这般手段倒显拙劣。

　　"祖母明鉴。"她盈盈下拜，袖中滑出本泛黄账册，"孙女昨夜整理母亲遗物，发现些蹊跷..."

　　"住口！"龙头杖突然横扫，账册"啪"地落进炭盆。火舌舔舐着"戊戌年三月初七"的字样，老夫人浑浊的眼珠映着火光，"顾家百年清誉，容不得这些腌臜事！"

　　顾羽裳指尖掐进掌心。老夫人当年亲自选的接生婆，怎会不知犀角粉的事？那老东西最疼顾明璋这个庶长孙，自然要保大夫人母子。

　　"祖母教训的是。"她突然重重叩首，额间顿时青紫，"只是今晨碧桃招供时，兵部张主事恰巧来寻父亲议..."

　　老夫人瞳孔骤缩。兵部正在查荫官虚报年岁之事，若是此刻闹出嫡庶相争，顾明璋的仕途...

　　"婉儿也是关心则乱。"龙头杖轻轻点地，算是给台阶，"姊妹间小打小闹，何必惊动官府？"
　　及笄礼的宾客车马陆续进府时，顾羽裳正对镜描眉。昨夜祠堂那把火烧得恰到好处，顾清婉右腿烫伤需静养百日，倒是省了今日与她周旋。

　　"姑娘，陆公子递了帖子。"碧梧捧着鎏金拜匣进来，神色忐忑。这新提的大丫鬟是家生子，父亲在马厩当差，最是忠厚。

　　顾羽裳瞥见匣上并蒂莲纹，胃里泛起恶心。前世她痴恋这纹样，连嫁衣都要绣满，却不知陆逾给外室也备了同样的花样。

　　"烧了。"她将螺子黛重重搁下，"就说我染了风寒。"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清越男声："三姑娘好大的架子。"竹帘卷起风雪，陆逾执伞立在梅树下，月白鹤氅衬得眉眼如画。这般皮囊，难怪她前世瞎了眼。

　　顾羽裳抓起手炉砸过去："陆公子擅闯闺阁，不怕御史参你父亲治家不严？"

　　"姑娘不想知道刘掌柜下落？"陆逾轻松接住手炉，指尖敲着鎏金外壳，"今晨有人在护城河捞起具尸体，右手六指..."

　　顾羽裳指甲掐进窗棂。永昌药铺的刘掌柜天生六指，这是她扳倒大夫人最关键的人证。前世这药贩子明明活到秋后问斩，如今竟提前丧命？

　　"三日后酉时，醉仙楼天字房。"陆逾突然逼近，龙涎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拿账本来换刘掌柜的遗物。"

　　她猛地关窗，却见梅枝上悬着个染血的药囊——正是昨夜碧桃身上掉出的青瓷瓶配囊。原来陆逾早就与顾清婉勾结，难怪前世能轻易构陷她私通外男。
　　正厅里宾客云集，顾羽裳却盯着太子送来的及笄礼出神。紫檀匣中躺着支金累丝嵌红宝凤钗，凤目用的竟是西域火齐珠。这般规格，分明是太子妃制式。

　　"三妹妹当真好福气。"顾清柔突然凑过来，葱指"不慎"碰翻木匣。凤钗坠地的瞬间，她广袖滑落，臂间朱砂痣红得刺目。

　　满堂哗然。未出阁的姑娘当众露了守宫砂，本该羞愤欲死，顾清柔却盈盈下拜："妾身愿为太子殿下侍妾，求三妹妹成全。"

　　顾羽裳险些笑出声。前世这位庶长姐便是这般入的东宫，可惜不到三月就被发现伪造守宫砂。此刻她故作惊慌："大姐姐说什么胡话？你上月在寒山寺..."

　　"够了！"顾太傅厉声喝止，额角渗出冷汗。寒山寺那桩丑闻被他花重金压下，此刻断不能当众揭破。

　　老夫人龙头杖重重顿地："柔儿既愿为家族分忧，老身便舍了脸面去求贵妃娘娘。"浑浊老眼扫过顾羽裳，"三丫头素来大度，想来不会计较。"

　　顾羽裳攥紧袖中玉镯。前世她便是在此刻大闹，落得个善妒之名。如今她款款起身，对着太子派来的司礼女官深施一礼："《女诫》有云，贞静清闲，行己有耻。羽裳不才，愿为长姐诵此篇以正家风。"

　　当"清闲贞静，守节整齐"八字落地时，屏风后突然传来茶盏碎裂声。顾羽裳余光瞥见一角玄色蟒纹，唇角微勾——看来太子殿下听得尽兴。

　　礼成时暴雨倾盆，顾羽裳独坐妆台前拆开发髻。铜镜突然映出道人影，凌玄辞把玩着那支凤钗立在身后："顾姑娘今日这出戏，演给谁看？"

　　"殿下说笑了。"她转身露出颈间瘀青，那是昨夜被顾清婉推搡所致，"臣女不过是..."话音未落，忽被掐住下巴。

　　"想要凤冠霞帔，光会背《女诫》可不够。"太子指尖擦过她唇上口脂，在宣纸上晕开血似的红，"三日后醉仙楼，孤要看你的诚意。"

　　更漏声里，顾羽裳盯着纸上"陆逾"二字，将凤钗狠狠刺入掌心。这场棋局，终于等到执棋之人入座。

　　顾清婉突然扑过来攥住她手腕："三妹妹定是误会了！那安神香原是给母亲治头风的..."染血的指尖悄悄抵住她脉门，这是她们幼时约定的暗号——求饶。

　　顾羽裳垂眸掩去冷笑。前世她便这般心软，结果换来一碗红花汤。此刻她突然惊呼："姐姐的手怎这般凉？"顺势将人推向炭盆。

　　"啊！"顾清婉的裙摆顿时蹿起火苗，众人慌忙扑救。混乱中顾羽裳贴近她耳畔低语："姐姐可知永昌药铺的刘掌柜...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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