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年年花开

　　吕阳地铁坐了一个半小时，从中关村到东西环，斜跨了整个城区，出来地铁站刚好看到赫时年从前面过来。

　　“年年，怎么样？”

　　赫时年小跑了两步，挽住她的胳膊一笑，吕阳心领神会：“那我现在挎着的是不是未来的巨星？影后？”

　　两人抱成一团，在街头傻兮兮的大笑。

　　“今天必须得吃顿好的！”

　　吕阳拉着她去了世贸天阶，说这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地中海菜，她跟客户来吃过一次，说很喜欢这里的装修风格，给人一种在希腊看美人鱼的感觉。

　　吕阳的手在菜单上又戳又点，大手一挥让她敞开肚皮吃，时年配合的点头，两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这间餐厅有低消，一顿饭抵吕阳小半个月工资。

　　来这吃饭的外国人居多，有几个长得很漂亮的白人女孩正在窗边拍照。

　　吕阳把一份塔布勒沙拉放在她面前，说起她们俩的另一位发小陶阳辉：“听我妈说小光好像生病了，要来北京看病，阳辉他老婆工作都辞掉了。”

　　小光是陶阳辉的儿子，才两岁。

　　赫时年拿着叉子的手愣在空中一秒，睁大了眼睛：“生了什么病？严重吗？”

　　吕阳不知道怎么说，似乎也不太清楚：“只是听我妈提了一嘴，有段时间了，那会儿外婆去世，也没敢告诉你。”

　　时年只见过小光一次，几年前外婆患上阿尔兹海默症，一个人在村子里，全靠陶阳辉和他妈妈帮忙照料。

　　她心里隐隐的开始焦虑起来，苏州离上海那么近，还要来北京看，什么病竟然这么严重。

　　吕阳看她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边给她夹菜边安慰道：“你别担心啊年年，多换几家医院检查检查也都是正常的。”

　　时年点点头。

　　开局的话题过于沉重，这顿饭吃的并不是很欢快。

　　俩人各喝了杯红酒，酸涩入喉，倒是心明眼亮起来。

　　赫时年起身去洗手间，在半道上悄悄喊来服务生结账，她付了钱，继续往洗手间的方向走，路过一条长长的室外走廊时，她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时年茫然地回头，看到一张不太陌生的脸。

　　贺建元见她回头，面带惊讶的向前走了两步，“你竟然从美国回来了？”

　　赫时年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贺建元，莫名一阵心虚，低低地“嗯”了一声。

　　贺建元左右观望了一下，问道：“你一个人？”他刚说完，对面走来个女生，模样俏丽，娇嗔道：“建元，干嘛呢？这么久？”

　　贺建元回头应了一声，再转过来的时候面前的人已经不见了，他若无其事的揽着那女生又进了包厢：“没事，碰着个熟人。”

　　赫时年站在水池边洗手，头顶的灯光在镜子里映出一张雪白的没有任何情绪的脸，她佯装不在意的拢了拢耳边的发，才发觉手抖的厉害，她撑着洗手台深吸了口气，那些被压在万年冰川下的记忆，因为一颗冰层上被撬动出来的橡果子而惊醒，开始沿着冰体的裂缝疯狂生长。

　　吕阳酒量很差，晚餐结束的时候脸上就浮上了一层红晕，见了风之后开始泛起了迷糊，一路上嘟嘟囔囔的痛斥她提前结账的行为，时年小声地哄着她好好走路，俩人歪歪扭扭地沿着景华街往地铁口走。

　　上了地铁以后，吕阳趴在时年的腿上睡的昏天暗地。地铁穿过没有光的隧道时，车内的灯光映出玻璃窗上一张呆滞无光的脸庞。

　　他们有多久没见了，好像已经整整三年了。

　　签约星辉之后的第二天，时年开始跟着表演老师们学习，开始恶补她表演和台词，宋俞在她身上确实下了很多功夫，不知道他究竟花了多少钱 ，托了多少关系，竟然还请来了电影学院已经退休的黄教授！

　　黄教授知道她以前是电影学院的学生，对她的要求反而极其严格，时年一直乐在其中，有种回学校上课的感觉。

　　她的日程被安排的满满当当，时常累到倒头就睡，即便这样，她也觉得自己实在是落下太多东西了，有天路过华熙广场的健身房，她还是进去办了□□身卡，请了私人健身教练，一周最少去上四节私教课。

　　她开始有了自己的微博账号，公司里负责宣传的小姑娘珊珊，每天乐此不彼的扛着相机跟在她屁股后面给她拍照，时不时从宋俞的办公室里找来几本书，左翻右翻就为了给她的微博配上一句无关紧要的文案。

　　时年去公司的次数多了，也和几个负责宣传的小姑娘熟悉起来，只要她来，就会有这样那样的小零食送过来，然后几个小姑娘围着她叽叽喳喳的闲聊，直到有天宋俞发出了一声来自老板的命令：“她是个演员，别再喂她吃零食了。”

　　这些员工好像不怎么怕他，经常当面蛐蛐他，他也不生气。珊珊她们会撇着嘴说：“时年姐，你别听他的，吃一口根本就长不了肉，你最近都瘦了。”

　　星辉的员工满打满算一共就十七个人，签约了七个网红，基本都在微博平台运作，粉丝最高的那个有一千多万，做美妆的，星辉负责她的推广和商务活动还有内容策划等。今年还签约了三个正在读艺术学校的学生，但正儿八经通过艺考和高考进去电影学院的科班生，只有赫时年一个。

　　她还没复出，莫名其妙成了这家公司的当家花旦。

　　现在星辉筹备的所有资源，都是为了给她一个人准备，这家公司看起来更像是她一个人的工作室。

　　时年常常暗自揣测，宋俞对她这么好，难不成是她没见过面的父亲？但转念一想又不太可能，宋俞只比她大十岁，她妈当年也不可能对一个十岁的小男孩下手。

　　宋俞并不在公司呆着，签约完之后时年就没再见到他人，但每天安排给她的任务却是满满当当的，白天跟着老师上课练功，晚上去健身房，还要挤出来时间去上声乐课，有天下午她从黄教授的家里出来，小罗开车来接她，时年才发现已经两个月没见到宋俞了。

　　小罗把她带到北二环的一个胡同里，时年累倒在车上，醒来的时候看着这尽显雍华的院门迷糊地问：“小罗，这是你家啊？”

　　小罗听这话吓了一跳：“姐，这是宋总给您找的书法老师的家。”

　　她不懂宋俞为什么要让她学毛笔字，她盲猜和表演无关，不过却是学的很用心，教她的先生叫余思博，是一位书画家，据说他的父亲曾经是位文官，写得一手好字。

　　余先生的家并不像学堂，是很标准的一进四合院，西厢房改成了书房，放着一大一小两张书案，余老先生看她握笔的姿势，不露声色的抬高了眉毛：“以前练过？”

　　时年不敢在老先生面前班门弄斧，谦逊的起身摇了摇头：“以前参加过学校的社团活动，跟着学了两天。”

　　她编了个理由，总不能说实话是跟着前男友学的吧。

　　老先生有个孙女，跟她的名字还挺像，小名叫念念。

　　时年觉得自己每天跟一个四岁的小女孩一起练习毛笔字有些羞愧，但好在念念很皮，也不好好写字，写着写着就会被院里的大黄狗带走去玩。

　　后来她时常想到这段时光，静谧又充实，不知疲倦的奔赴在一个又一个满怀希望的明天里，是她人生中无数不多可以怀念的日子。

　　圣诞节那天，时年早早回了家，吕阳说公司聚餐，不回家吃饭了。她也懒得动手做饭，洗了颗西红柿，一边看书一边吸溜。

　　五环内有禁燃令，但每年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漏网之鱼，快零点的时候外面倏然有了声响，烟花炸开的瞬间时年从梦中被惊醒，她的脸枕在书本上被硌出了一条红印子。

　　吕阳竟然还没回来。

　　她打电话给吕阳的手机，迟迟没人接，她不安地一遍遍拨打，终于在打第七个的时候，有个女生接了电话，她几乎是用吼得：“她——喝多了——你能不能——来接她一下——”

　　时年顾不上换衣服，在睡衣外面套了件长款羽绒服就打车去了三里屯，她进到酒吧里的时候，吕阳正烂醉如泥的伏在吧台上不省人事，旁边站着一个面色焦虑女生，看到她过来，像看到救兵一样：“你是吕阳的朋友吧？她喝多了，人交给你了啊。”她刚说完就接了个电话急匆匆的走了。

　　时年尝试着把吕阳叫醒，努力了半个小时，吕阳仍旧纹丝不动的趴在吧台上睡觉。她深吸一口气，最后又放弃了把她背走的想法，吕阳长手长脚的，净身高就有一米七三，尽管赫时年有一米六八，但在吕阳面前她就像是根绿豆芽。

　　最终她耐心告罄，咬咬牙喊来了服务员：“你好，麻烦给我一杯冰水。”

　　服务员应了一声，立刻送来了一杯加了冰块的水，时年秉着气把那杯冰水往吕阳的脖子上贴去，心想可千万别惊跳反应给她来一拳。

　　“啊！！！”吕阳瞬间被惊的尖叫了一声。

　　于是，吸引了整个酒吧里的目光。

　　吕阳终于醒了，双眼迷离的看着面前的赫时年，反应了一会儿突然像只雀跃的小鸟一样：“年年，你怎么戴着口罩啊？多憋得慌啊！”她说完一把扯下了时年脸上的一次性口罩。

　　时年抢了半天没抢回来，拿她没办法，只好耐心地轻声哄着，吕阳喝的站都站不住，伸出两只胳膊像只猴子似得挂在赫时年的脖子上，屁股还留在高脚凳上，时年在心里暗骂了两句：哪个杀千刀的，灌你这么多酒。她使出吃奶的劲终于把她架了起来，准备往门口走，这时一个黄毛男人拎着酒瓶颤颤巍巍靠了过来。

　　黄毛男醉醺醺的说：“小姐，你们不能走，她还欠我一杯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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