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往他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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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外面开始下雪了，漫天的雪花往下掉，几分钟后并没有停的迹象，反而越来越猛烈，铺天盖地般掉落。

　　陈清雅期待已久的红地毯走秀被迫中止，酒席也从室外转到大厅里，人们陆陆续续往酒店内堂走去。

　　“我们坐一桌呗。”单海明说。

　　“不了，”陈宥宁摇头，“我还要招待客人。”

　　单海明哦了一声，又说：“吃完饭我们过来找你一起看烟花。”

　　陈宥宁点点头，算是答应。

　　“我们”会包含崔峋吗？

　　她想和他一起看场烟花，这样美丽的烟花应该很难见到，心里默默祈祷着崔峋一定要来，脚下也快步跟着往里走。

　　进屋后陈宥宁找了个角落站着。

　　周围很热闹，有大人在说话，小孩在哭闹，在这样众多的声响中还裹夹着陈清雅的笑声。

　　陈清雅端着酒杯一桌一桌地敬酒，她有些醉了，可还是很漂亮，只是比不上前几年，眉梢眼角落上皱纹，再厚的粉也遮盖不住了。

　　这样看来，距离陈清雅第一次再婚，已经隔了好几年。

　　那一年也是冬天，陈宥宁还小，个子很矮，够不到桌子的高度。
　　她站在角落里四处找陈清雅，她看不见妈妈在哪里，太多人的身影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天气太冷了，她的脚很快就被冻僵，手也麻木，后来记不太清了，好像有很多同龄的小孩子在她身边跑来跑去，笑得很开心。

　　她们说要去看烟花，她们的妈妈就抱着她们出去看烟花了。

　　那时候她在干什么呢？

　　她站在那儿等着陈清雅，等了好久，耳边烟花的声音已经停止，陈清雅总算出现了，走过来递给她一个红包，告诉她，你新爸爸给你的。
　　陈宥宁哭得稀里哗啦，她把红包扔在地上，她说这不是我爸爸，这是个坏人。陈清雅抬手就是一巴掌，那次打重了，鼻血流了好久。
　　后来陈清雅和她道歉，说要给她买个礼物，问她要什么，陈宥宁说要看烟花，陈清雅一脸嫌弃，看什么烟花，幼不幼稚？

　　小孩子，怎么会不幼稚。

　　后来的几次再婚呢，陈宥宁学乖了，只是站在角落里低着头拨指甲盖打发时间。

　　可今天不一样啊？

　　她抬起头四下张望搜寻崔峋的身影。

　　正好这时，姥姥陈春香过来让她去搬饮料，要饮料的那桌刚好在崔峋他们隔壁。
　　刚到那，有人喊她帮忙：“清雅女儿，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抱一下我儿子，他太闹了，我都没办法吃饭。”

　　陈宥宁过去把小男孩抱在怀里，小男孩皮得很，两只手舞来舞去的，一会会功夫就开始上手揪她头发，不仅如此他妈妈还一直转过头来看。

　　有什么不放心的，她能干什么，她又不会揍小孩子。

　　她轻轻叹了口气。

　　旁边那桌很热闹，单海明和崔峋在较量，少年的意气风发总是没有理由，不分场合。

　　七八个同龄的男生围坐在桌子旁起哄。

　　“拼什么可乐，喝酒啊！”有人说。
　　又有人接话：“人家崔峋好学生，家教严，别说喝酒，这家伙连烟都不抽。”
　　“饭后一支烟，快活似神仙！懂不懂！”
　　“你们这样，有种逼良为娼的感觉。”
　　“……”

　　怀里的小男孩仍旧在动来动去，鞋底踩在她裤子上，人小力道却很大，蹬得她很疼却也没有办法动弹。

　　陈宥宁想，索性就随他去吧，她继续看着崔峋。

　　他离得好近。

　　怦怦——
　　怦怦——

　　她的心跳声好重。

　　少年的衣袖撸到胳膊肘处，露出的那一小截小臂饱满而结实，他手中握着可乐瓶，指节瘦削，指甲修剪得很干净，冷白透着青筋的手背没有一点瑕疵。

　　他喝完一瓶后偏头看了眼单海明，眉毛微挑，笑得轻狂。

　　三瓶过后，彼此不分胜负。

　　“嘘——嘘——”
　　“不行，我感觉我真要尿了！”
　　“你们肚子不胀吗？”
　　单海明抓起空瓶子扔过去，“闭嘴！”

　　周围人叽叽喳喳地起哄，崔峋也被逗笑，一时没注意呛到了嗓子，水渍顺着脖子向下在喉结处肆意横行，他低头轻咳了声，又从桌上扯张纸巾擦掉污渍，问：“还比吗？”

　　单海明：“比啊，谁输谁是小狗！”

　　“今儿个这小狗你是当定了！”崔峋说，他说话时晃了两下脖子。

　　这动作吓得陈宥宁睫毛颤了颤。

　　小男孩被抱走了，临走前把她头发弄得乱糟糟的，用手怎么都抚不平，好在崔峋只是活动一下筋骨并没有看向她。

　　笨蛋，他怎么会看你。

　　过于胆怯的人注定遇不到拯救自己的大英雄。

　　陈宥宁就这样呆呆傻傻地偷看着，周围那么多人，没人会注意到角落里的女生已经呆滞了很久，或许连少女本人也不知道。

　　桌子上横七竖八地摆着很多空瓶子，对决已经结束。

　　崔峋赢了，咧嘴在那笑，他拍拍单海明的肩膀，“海明哥！怎么样？”

　　单海明手掌骨撑着桌面，打了个长长的饱嗝，“难怪那么多人喜欢你，你这人太完美，这世上还有没有你不擅长的？”

　　“我不会做饭。”

　　崔峋薄薄的眼皮掀起，唇角荡起笑容，春寒料峭的天气，陈宥宁感觉雪花好像突然消融了。

　　冬日里迟早会来的暖阳。

　　他和那群男生完全不一样，他们抽烟，他只是坐在那里撩着眼皮看着，橘红色的火光在打火机中燃烧，瞬间点燃烟头，烟雾缭绕，他置身于世俗中却干干净净。

　　这儿虽然是城市没有萤火虫，可陈宥宁好像看见很多萤火虫在崔峋周围飞舞，亮堂堂的，这个少年在发光啊。

　　十五六岁的崔峋，不抽烟，不喝酒，他还告诉她有事可以找他帮忙，他说话的语气不像是客套特别落落大方。

　　陈宥宁相信只要她去找崔峋，他一定会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帮助她。

　　崔峋是个很好的人。
　　只是就目前而言，她还没有勇气去接近他。

　　正好这会外面开始放烟花了。下雪后夜色更暗，光线浑浊，天地间仿佛早就融为一体又被迫撕开一条裂缝，光透了进来。

　　一下，两下，三下。
　　巨大的响声划破天空带来短暂的绚烂。

　　陈宥宁穿过人群走到窗口，抬头看着烟花。

　　“生日快乐。”
　　她轻声对自己说。

　　——今年的生日愿望还是希望他，不对，现在是希望崔峋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吧。

　　冷风中依旧有股烧炉子味，也不知道南方的空气中怎么会弥漫出这样的味道。

　　陈宥宁很不喜欢。

　　不过她快要离开这儿了，高中毕业后她会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读大学，然后在那儿买房，成家，可能不会回罗县了，值得庆幸的是，在离开前上天送了她一个礼物。

　　今年的生日她很开心。
　　好开心啊，心里像有只鹦鹉在唱歌，唱了什么歌呢？

　　《生日快乐歌》。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

　　幸福好像会接踵而来，陈宥宁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童话故事里，她没想醒过来，可有人把她拉回了现实。

　　耳边响起单海明的声音。
　　“陈宥宁，生日快乐，身体健康。”

　　还有崔峋的声音。
　　“陈宥宁，生日快乐，心想事成。”

　　陈宥宁回头，两个男生站在她身后，深邃的眸子里像有亮光在转动。他们的声音真大，几乎震碎耳膜，字字句句，清晰明朗。

　　所以啊，少年郎终于赶在南瓜马车到来之前，祝福了漂亮的灰姑娘要开心快乐。

　　后来——
　　那场烟花，陈宥宁记了好久，至于到底多少年谁也不知道，或许是三年五载又或者是一生。

　　【崔峋，你肯定不记得我了吧，那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你好，我叫陈宥宁，很高兴认识你。——摘自陈宥宁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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