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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出栖霞
让冲田有那种不好预感的,恰是那漫天缭乱的樱色之花。
春苼初进栖霞之时,这山里常年未开的樱树,竟在一夜之间绽放,满山遍野,天上地下,凡是立足之处,皆现樱花,纷纷扰扰,若前世一段纠结的缠绕。
当飞舞的樱花散去,那个玄衣男子便抱着春苼从天而降,出现在他们面前。
师父苏晋捋着花白的胡子,平静无波的脸上表现出异乎寻常的肃穆,待来人站定之后,亲自上前拜了一拜,虔诚而恭敬。
说实话,他们这些做徒弟的有些懵。一方面犹豫着要不要也上前向来客行礼,另一方面,他们委实被惊呆地说不出话来。
因为面前的男人,有着让人惊叹的美貌。
大概是因为匆忙赶路,所以彼时他正粗重地喘着气,额前被汗水濡湿的长发被调皮的清风拂动,一飘一飘间,银色的眸子迅速地隐去戒备和怀疑。
冲田记得,他将春苼交与师父苏晋之时,那副像要永世离别的模样,脆弱而难过的脸上,是比依依不舍还要深百倍千倍的哀伤。
他和师父苏晋只简单地说了几句,便迅速飞出了结界。
在他们都茫然无知的时候,那个过分美貌的男子已经消失。因他移动的速度非凡人所及,所以他们都还来不及反应究竟发生了什么。
栖霞的结界慢慢阖上,凌空荡漾的樱花裹挟着苏晋抱着的女人,久久才慢慢散去。
***
“大师兄?”
冲田幽邃的眼睛刹那像被什么诱人的东西紧紧锁住,以至春苼在结界前站了好大一会儿等他打开结界。
“啊?哈哈……”冲田挠挠后脑勺,乐呵地回神掩饰刚才的尴尬。
春苼叹气,样子极无奈:“大师兄,你可不能再这样迷糊下去!你这样子,还真是让人担心呢……”
春苼故意拖长了尾音,然后暗中观察冲田的反应。
怔住,冲田很不甘地将手握成拳举过头顶,旦旦起誓:“小春你就去吧,栖霞有我!”
正是因为有你,我才不放心……
春苼无奈地掩面,心里却有一点儿小开心。
真好,大师兄什么时候都是这样精力充沛活力十足!
咯咯一笑,春苼扬起尖尖的下巴,一脸期待地对冲田说:“大师兄,我走了。”
冲田点头,一道灵符自袖中飞出,乘风扶摇直上,他喃喃念出解咒,栖霞的结界在瞬间绽放出万道白光,井然而有序,慢慢向两边打开。中间裂开一条缝隙,刚好容得一个人走出。
春苼一脚踏出,趁着结界快要闭合的瞬间,她回头又对着冲田微微笑了一下。
不知为何,她只觉此番前去帝都合虚,会有不妙之事发生。
不管怎样,这南极栖霞,也是她记忆开始的地方。而今后又会怎样,或许一切自有神秀造化。
同时,她惊讶地看到一抹哀怨划过冲田展开的笑颜,却又在一瞬间归于虚无。
“小春,此去道路坎坷,保重!”
当冲田的嘱咐在结界最后闭合的瞬间落进春苼心底,春苼只觉一去经年,那种久违的奇怪感觉再次袭上心头,遥远而又亲切。
似乎很久以前,她就已经在这世上活了百年。
***
栖霞四面碧波荡漾,下得山来,她便施展轻功,足点湖面,宛如一只燕儿,轻轻从上掠过。
还好她草上飞的功夫学到了家,不然独自出门,心里总是忐忑的。虽然她别的法术学得并不怎么样,但好歹打不过对手的时候她还可以逃跑。
想想她在栖霞的时间也不短,但不知为何师父苏晋总不让她和别的师兄一起修炼仙术。这也怨不得师父苏晋,谁叫她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万一哪个机关要道没有被她掌握好,走火入魔倒是很可能的事情。顾虑到这一层面,她对师父苏晋并无怨言,只一心乖乖地听他老人家的话,把这三十六计之中最最上乘的技术学得出神入化。
自她有记忆以来,似乎还没有离开栖霞半步,今天出得山来,顿觉一切都是新鲜而陌生的存在,然冥冥中却又觉得似曾相识。这是她一直以来为之烦恼的原因,对任何人事,她都抱着一种矛盾的体验和感觉。因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境遇,当她想要去触碰那被夺去的记忆之时,脑海里就会凭空出现一堵墙挡在她的面前,阻止她进一步的试探和张望。那种被生生隔断的痛感,让她午夜梦回都会惊呼出声。
没有人告诉她,在这之前,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正当春苼陷入沉思之际,她身边的草丛里似有什么东西蠕动,发出“簌簌簌”奇快而又锐利的声音。
那声音一直尾随着春苼,待快接近之时猛地停下,随后,很快的一瞬,几个赤发虎眼满嘴獠牙的异形自荆棘草丛之中呼啸着跃出,喉间“噜噜噜”地发出声响。他们摇摆着身躯,颤颤巍巍地蹒跚着向春苼靠近,一面挪动一面张开赤红的双唇露出里面的尖牙。
春苼敏锐地感觉到背后大团的郁气正在集聚,随之而来的瘴气把她身侧的花草激得迅速枯败萎靡耷拉下脑袋。而同时在她头顶的上方不远,大团的乌云状物体正在遮天蔽日地朝她身边涌来。
那是什么?春苼敏捷地一个转身,刚好看到了朝她走过来的那些异形。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血灵。
身材高大,面目狰狞而可怖,金色的瞳孔面对着春苼放出咄咄之光。
猝不及防地,春苼只顾着往后退。那些血灵也随着春苼的动作步步紧逼。
血灵怕光,春苼猛地抬头看天,那里正大团聚集的黑气,想必就是血灵用来对付白日之光所设。黑色的烟雾以她头顶的一点为圆心,奔腾着向四面八方咆哮滚动,黑气所到之处,瘴气弥漫,瘴气下的绿色生物也在瞬间消匿无踪,凌空“啪”地清脆碎裂成粉末。
好深的毒气!
春苼以袖掩鼻,捏了一个小诀挡在自己面前,绿色微弱的淡色光晕只能暂时抵挡扑面而来的瘴气,但很快,那些强烈的瘴气就突破她的防护,一丝丝抠开光墙,朝着她的四周疾速蔓延。不一会儿,在她意识到自己低估了这些血灵之时,她才懊恼地发现,她已错过了最佳的逃跑时机。
这些夜间游走的生物,为何会出现在白天?
头顶那些散开成伞状的黑色云气,似乎是专门为了让他们能在白昼出行而特特精心准备的。
来不及细想,顾不了那么多,春苼尝试着往后移动脚步,但她惊愕地发现——她竟然动不了!
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般无法动弹,像是从地下伸出了一双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脚,狠命地攥紧,稍微的移动都会带动全身酸疼的肌理。但是,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做些什么!
光墙的绿光被瘴气剥落,眨眼,已有两个带头的血灵站到了光墙之前,隔着微弱的光芒仔细审视着他们今天收获到的猎物。
春苼被他们陡然靠近的恐怖表情吓得一个激灵,血灵长长地獠牙让她的后背直腾腾地升起一道煞白的寒气。
刚出山就遇到这等难对付的异形,说不定还没到合虚,她的小名就呜呼在他们的獠牙之下了……春苼睁大了双眼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血灵们,恐惧在心里慢慢变大——她还没有见过中容的大好河山,就要魂飞魄散了么?
大师兄……二师兄……三……?
“啊——!”
“啊——!”
春苼以为血灵要杀了她,害怕地用手捂住眼,听到血灵突然大叫起来,她以为自己肯定要死了,也跟着惊慌地大叫。
只是,当她大叫完之后,却觉得自己好像完好无损。
偷偷张开一条缝,她露出两只眼,直到分辨清眼前的一幕,她才因恐惧吓得差点背气——
那些刚才还活蹦乱跳的血灵,竟在瞬间被什么东西劈成两半,形状很惨地落在地上。
顺着血灵头倒向的方向,她诧异地看到后边那些血灵们,也似乎遭遇了相同的事情。
这是,怎么回事?
“想不到,你还是无用的废物啊!”
一道清冷的寒光迅速地划过道路两旁的树丫,一个陌生的男声在冷光之后清晰地在她头顶响起。
谁?
春苼试着动了动脚,咦?竟然能动了!
她疑惑地循着声音的来源看去,那片黑云尚未褪去,依旧在半空徘徊着聚拢,而那片云幕之下,一个褐发男子靠在枝桠上,居高临下地斜睨着她。他丝毫不掩饰那一丝的蔑视和不屑,甚至连正眼看她他都不屑去做。清风拂动他眼前的褐发,银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尽管他侧着脸,春苼看不真切他的样子和脸上的表情,但她能感觉到他似有似无的敌意。
可,她认识他么?
他刚刚出口的那句话,又是何意?
“丫头,不要误会。我并不想救你。”褐发男子突然转过了身,黑色的披风在风中向后扬起,发出“剌剌”之声,那道声音依旧冰冷,“我不会违背皇的意愿。”
春苼疑惑顿生,她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好歹他刚才救她一命,总是要表示一下的。
抱拳,春苼向着树上的男子俯首:“多谢仙侠救命之恩!”
“仙侠?”褐发男子闻言一怔,想他浮云半生,还从来没有人如此称呼过他。
春苼指着散落在地上血灵的断肢残骸,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问他:“为什么血灵会在白天出现?”
她记得在师父苏晋书库的一本书里看过关于西方束沙血灵的一些常识,但在光天化日之下,且是在离栖霞不远的地方,为何会出现此等魔物?
褐发男子冷峻的脸上再次出现刚才的轻蔑,他看着那张久违的小脸,心头如被火燎,就像被什么利刃割过,浓浓的酸涩之感悄然犯上心头。
“薄冰……”那两个字在他唇畔酝酿徘徊,生成一道久远褪色的记忆之墙。
春苼轻轻摸了摸胸口,还好,那封信还在。
“仙侠,敢问您尊姓大名?”
春苼话一出口,天幕之中的黑云突然向着北方急速飞去,褐发男子眉心微蹙,随之足尖一点,紧跟着黑云而起,黑色披风在风中飘动,眨眼他便变成一个黑点消失于天际。
“凌炎。”
许久,那两个字顺着南去的北风灌进春苼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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