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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刃
第二章寒刃
暴雨冲刷着十六铺码头的青砖地,咸腥血水混着铁锈味渗进黄浦江。周禄蹲在货箱阴影里,佛珠在指间碾过第一百零八遍。远处王家大宅灯火通明,窗纸上晃着"寿"字剪纸,唢呐声裹着女人尖笑刺破雨幕。
"禄哥,王老狗养的三条狼青都解决了。"疤脸汉子抹了把脸上血水,匕首插进砖缝:"就是那哑巴丫头......" 周禄抬眼,瞳孔里映着货轮桅杆上摇晃的尸体——王家独子被麻绳勒断颈骨,西装口袋还露着半截婚书,新娘姓名处赫然是"王欣怡"。他嗤笑出声,三年前王家为吞并周家绸缎庄,栽赃他父亲通匪时,可没料到这私生女会成索命符。
"让她看。"他抓起把染血的银元塞进死者口中,这是青帮最阴毒的"买路钱":"数清楚,三十七条人命。" 破门声炸响时,王老爷正搂着新纳的戏子吞云吐雾。周禄踩着满地碎瓷走近,铜烛台映得他眉骨狰狞如修罗。戏子尖叫着去抓电话,被他用枪托砸碎指骨:"王世伯,三年前您送我爹的七颗铁钉,今夜加倍奉还。"
后巷传来汽车急刹声。程云声跳下军用吉普,皱眉望向血泊中挣扎的报童:"郑师长要查的鸦片走私案,线人说接头点在......"话音戛然而止,他猛然拔枪对准漆黑巷口。 王家大宅二楼,周禄将王老爷的头颅按进金鱼缸。锦鲤在血水里疯狂摆尾,他贴着老人抽搐的耳际低语:"您猜王欣怡此刻在哪儿?正裹着红盖头,等我的花轿呢。"玻璃爆裂声中,他瞥见街角军装的残影,忽然改了主意——留那哭晕的戏子半条命,刚好给郑实秋送份大礼。
法租界郑公馆内,徐秀芝指尖拂过翡翠玉镯,这是她嫁给郑实秋那日戴的。镜中美人鬓边簪着鎏金点翠凤钗,月白牡丹纹旗袍掐出恰到好处的腰身,像尊完美无瑕的官窑瓷瓶。
"夫人,花旗银行的史密斯先生到了。"管家躬身递上礼单,暗叹这宅院表面是筹饷酒会,实则是群狼环伺的修罗场——军需处长盯着她雪白后颈,盐商巨贾的视线黏在她水葱似的指尖,连那英国佬都为她斟酒时"失手"碰翻杯盏。
"诸位都知道,实秋带着弟兄们在徐州啃冻土豆。"徐秀芝举杯走向落地窗,黄浦江灯火在她眸中碎成金粉:"今夜募得的每块大洋,都会变成前线将士的棉衣、止血粉,变成轰在小日本脑袋上的炮弹!"
满场掌声里,她仰头饮尽杯中残酒。喉间火烧火燎的痛楚中,仿佛又看见大婚那日——郑实秋骑马踏碎满街红绸,却连合卺酒都未饮便匆匆归营。这些年她学会在账本与枪械报价单间游刃有余,却始终算不清,为何他宁肯宿在指挥部硬板床上,也不愿碰她这具被十里洋场娇养出的身子。
后厨突然传来碗碟碎裂声。徐秀芝蹙眉转进回廊,正撞见林小漫蹲在地上捡瓷片,月白袖口露出截淤青手腕——是今晨被林父拿烟杆抽的。
"这种粗活让下人做。"徐秀芝示意丫鬟递上药膏,却见女孩惶恐后退,颈侧红痕如雪地落梅。她心头蓦地刺痛,想起去年流产时那个未能成型的女胎,若活着也该有这样莹白的耳垂。
前厅忽然骚动。程云声浑身湿透闯进来,掌心攥着染血的绣帕:"夫人!师长在百乐门......"
水晶吊灯骤暗。徐秀芝捏碎酒杯,玻璃碴刺进掌心,却不及心头那点冰凉——那方绣帕上的墨兰,与丈夫珍藏十年的旧物太过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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