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木怀安

　　面对这种场面，文柏已经习以为常，他并未多言，只是静静地让魏五尽情地释放自己的情感。等到魏五情绪稍微平复，文柏才轻声继续说道：“哭泣能让你感到些许宽慰。你的女儿此刻正等候在看守所之外，她对你的担忧溢于言表。她叮嘱我转告你，她并不责怪你，只希望你能坚强地活下去。”

　　话音刚落，魏五再次泣不成声。“文律师，我信任你，但我真的觉得活着是一种煎熬，这痛苦让我宁愿选择死亡，感觉生不如死。”

　　“我理解任何人在面对这样的灾难时，都会感到生不如死。但请想想你的大女儿，她此刻同样需要父亲的支持。她不明白为何一向慈爱的父亲会陷入这样的境地，她心中充满了痛苦、迷茫和无助。”

　　“我...我辜负了她，我真是无地自容。”
　　“但她仍然希望你能活下去，无论你身在何处。”

　　四个小时后，当文柏步出看守所时，夕阳已斜挂天边。黎小曼依旧在看守所门外守候，一瞥见文柏的身影，便立刻迎上前去。

　　“情况如何，文律师？”
　　“让我们找个僻静之地详谈。”

　　他们选择了一家幽静的茶馆，登上二楼，预订了最里侧的茶室，简单点选了几样茶水和点心。文柏环顾四周，发现此时的茶馆顾客稀少，二楼尤为宁静。茶馆坐落于一个小区之中，楼下便是小区的健身区域。

　　轻啜一口茶，文柏打破了沉默。“之前我们都是通过电话交流，现在既然面对面，我希望能更深入地了解，你父亲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他是个忠厚老实的人，不擅长言辞，也不常说些甜言蜜语，但他心地善良，对我们也不错。我们顽皮时他会责骂甚至惩戒我们，但只要是我们渴望的东西，他总会尽力满足。他非常辛勤，日日劳碌，几乎脚不沾地。”

　　“你母亲呢？”文柏问。
　　“她？关于她，真是一言难尽。如果不是因为她，我父亲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

　　“何出此言？”文柏追问。
　　“她总是对父亲和我的家庭生活不满，从不做家事，自我记事起，我就已经开始帮父亲分担家务。她常常与别的男人纠缠不清，时不时地离家出走，我们很难联系到她。她偶尔几个月回家一次，有时甚至一两年才露面。”

　　“你父亲提到，你母亲三个月前曾短暂回家，住了十几天便再次离家，是这样吗？”
　　“我并不知情。自从三年前离家工作以来，我就很少回来，只有在过年过节时偶尔回家。”

　　“你和你母亲平时有联系吗？”文柏问，黎小曼脸上露出一丝嘲讽，“她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想要联系上她，对我们来说难如登天。”

　　“你父亲告诉我，在你和你大哥出生后，他接受了绝育手术，本不应再有孩子。但你母亲之后还是怀孕了，并生下了你的二哥和小妹。”

　　“这件事我有所耳闻，他们因此事争执，我曾无意中听到。”
　　“那你父亲对你二哥和小妹的态度如何？”

　　“起初他或许难以接受，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对他们也相当不错，他们也很爱戴父亲。至于这件事，他们并不知情。”

　　“你父亲表示，自从你母亲这次离家之后，他心中极度苦闷，情绪低落，甚至偶尔会产生冲动，难以自控。我怀疑他可能患有双相情感障碍，也就是躁郁症。我们将向公安部门提出申请，要求对他进行专业的心理鉴定。”

　　“这两年我一直在外，对他的情况知之甚少，这会影响判决结果吗？”
　　“如果他的病情得到确诊，我们或许可以请求法院在量刑时予以适当考虑。”

　　“这样他就有不被判死刑的可能吗？”
　　“他在清醒后坦白了自己的所有罪行。如果警方在此之前尚未确定他为凶手，这可以被视为自首。作为你的律师，我无法向你保证结果，但我承诺将尽我所能为你父亲争取最好的结果。”

　　“你父亲告诉我，自从你母亲离家之后，他一直感到非常沮丧。案发前一天，邻居家的一个男人错误地指控他性骚扰自己的妻子，两人因此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你父亲遭到了殴打，这一幕在城中村的许多人面前发生，他感到极度的羞辱和愤怒。他曾想过自杀，但又担心自己死后，你们三个年幼的弟妹无人照料。于是，他决定在案发当晚，在他们的饮料中加入安眠药，自己则饮酒至醉。凌晨时分，当你们熟睡时，他用菜刀结束了他们的生命，并试图通过喝下整瓶农药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幸运的是，第二天他被人发现并送往医院，最终得以抢救。”

　　黎小曼听着终于忍不住哭起来，“就因为这个原因吗？他怎么这么傻。”
　　文柏安慰了她一会儿，又关心了一下她的生活，两人沟通了接下来的工作。半小时后，文柏因为要赶高铁，于是坐车赶往火车站。

　　第二天早晨，文柏来到事务所时，实习律师兼助理肖莉已经帮他买好了早点。文柏道了声谢。两人谈起昨天的会见情况，
　　肖莉一阵叹息，“哎！真是人间悲剧。”
　　“做好自己该做的，能做的就行。其他交给老天爷。情感上别卷入太深，会被压垮的。”
　　“我知道啦，文律。”

　　“对了，今天周五了，把这周的工作进展跟我汇报一下，今天急着处理的也列出来，我安排一下时间，没有特别紧急的事项的话，这周末你就休息吧，回去看看你父母。”
　　“好的，谢谢文律。”
　　“你爷爷康复得怎么样？”
　　“还行，只是可能走不了路了。”
　　“能坐吗？”
　　“坐没问题。”

　　下午的时候，文柏接待了一个离婚案件当事人，文柏办理这类案件不多，本来不想接，但架不住是熟人介绍，这个女当事人过来咨询了一回，就认定了文柏，文柏推脱不掉，只能接了。刚办理好委托手续，文柏送女当事人到电梯口。

　　电梯门一打开，一大束玫瑰花夹杂着蓝色绣球花的花束就迎面扑过来，文柏下意识将女当事人挡了一下。这时候外卖小哥看到了文柏，脸上浮现了一抹笑容，“正巧，文律师在呢，这又是您的花。”说完把一大把花往文柏怀里一放，转身往楼梯间方向跑走了。

　　文柏一脸无奈，女当事人八卦地问道，“是女朋友送的吗？还是男朋友？” “都不是。” “难道您已经结婚了？” “没有。”
　　女当事人一副惊讶的表情，“文律师还单身吗？” 文柏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对。”

　　“啊？我以为像文律师这样的大帅哥早早地就被人拿下了呢？” “没有，没有。” “不过文律师看着好年轻呢”。
　　“我已经28岁了。” “看着不像，感觉刚大学毕业。”

　　文柏从小听了太多这种话，已经习惯了。开玩笑道，“如果我真刚刚大学毕业，您是不是就要解除委托了？”
　　女当事人马上笑着说，“不，就算您还在上大学，我也认定你了。”

　　将女当事人送走，文柏打开卡片一看，眉头皱了起来，心情有点烦躁。抱着花走进办公区，很快引起哇声一片，调侃声此起彼伏。
　　“哇，我们文律师又收到花了，这个月第几次了？”
　　“要是我们所颁发一个最受欢迎律师奖，那每年获奖的肯定都是我们文律师。”
　　“文律师真是男女老少通杀。”

　　文柏早已习惯这种玩笑，面无表情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将花拿给助理，吩咐道，“拿去外边的垃圾桶扔掉，拍一张花扔到垃圾桶的照片发给我。”
　　助理叹息了一声，“好可惜呀！” “你想要？” “没有。” 嘴巴说着没有，但她的表情出卖了她。
　　“好吧!我也觉得可惜，这样你挑几朵喜欢的拿回去家里，其他的还是扔掉。”

　　“好，大佬你最好!” 过了一会儿文柏收到了照片，他马上将照片转发给了送花的人。那边消息秒回，是一个哭泣的表情。文柏没有再回短信，那边不断有消息进来，文柏把信息调成了免打扰，他已经表明了态度，其他的就不关他的事情了。

　　赶完一篇辩护词，文柏看了下时间，已经快六点。于是叫肖莉下班，约她一起吃晚饭。
　　两人来到律所附近的一家川菜馆，肖莉喜欢吃辣。等待的时间，两人聊了聊工作，然后肖莉就有点八卦地问文柏，“今天送花的又是那个官二代纨绔子弟？”。

　　文柏无奈点头。“老师，您真的是，怎么说呢，桃花运很旺呢？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文柏轻笑了一声，“烂桃花，你想要？”
　　“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这朵烂桃花之前跟人打架斗殴，进了看守所，文柏接受他母亲的委托，为他辩护。等人判缓刑出来，就追起了文柏，说是对文柏一见钟情了，已经纠缠文柏一段时间。送花、送外卖、送各种礼物，其他的都被文柏退回去，只有这花送回去也不合适，只能这样处理。

　　两人正吃着饭，文柏接到了律所主任的电话。肖莉就发现本来吃得挺开心的，结果接完电话，文柏就低气压了。“老师，发生什么了？主任找您什么事？”

　　“没事，就是要我明天去相亲。”“啊？！”“这么突然？”“之前就跟我说过几次，我敷衍过去了。”
　　“那您怎么办，要去吗？”
　　文柏点了下头，他知道主任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总要有个结果，他只能去应付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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