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回来

　　奶奶愣了愣，似乎没有想到春水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摸了摸春水的头，沉默着。
　　她心里发苦。童言无忌，做起来比说出来困难多了。奶奶摇了摇头，如果收养了这个孩子，不知道自己会为这个家庭带来多大的压力。
　　外人的闲言碎语会攻破这小孩本就脆弱的命运。语言的力量和人类的偏见，向来都是淬了毒的毒针，专往人的心窝处扎，不见血。却让人疼的蜷缩起来，像只煮熟的虾。
　　他的饭吃完了，春水跟他的视线撞了撞，觉得他的眼神好冷啊，没有人的温度。
　　春水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像被浇了一盆冷水。小孩快速低下头，轻声说：
　　“谢谢。”
　　说完又缩在墙边，用手堵住衣服的破孔。
　　温度在晚上会降下来。现在已经吹上了一些凉爽的风。一直凉爽不添衣服，就会感觉到冷。
　　奶奶弯腰想把碗捡起来，春水快了她一步，碗已经端在了春水的手上。
　　“进来吗？外面冷。”
　　小孩没有反应，但是却有些颤抖。不知道是不是冷的抖。
　　奶奶又叹了口气，带着春水进了屋，春水进屋前往后看了看。他看见那个小孩露出了半个脑袋，朝他们看。春水想着，是不是他想进来，但是却不敢。就像自己去王叔叔家里，看到他家哥哥在，也不敢进去。害怕被赶出去。
　　春水回到屋子里，他钻进了衣柜。奶奶纳闷，问他：
　　“在找什么。”
　　“在找衣服。”
　　春水喘了两口气，柜子里面的衣服太多了，樟脑丸的味道冲的他直发晕，在里面的春水喘不上气。
　　“给他送去。”
　　奶奶没有阻止。在小时候萌生的善意无比可贵。是温暖和冷漠冲撞。弱小的善意就是脆弱的小芽和引导，以确保长大不会演变成伤害自己的愚蠢善。
　　春水翻了大半天，从衣柜里翻出两件衣服，一件蓝色的小夹克，一件红色的长袖。去年奶奶给他买的，买大了一码，但是他又非常喜欢这个颜色，就一直没有扔掉。没想到现在有了用处。
　　春水用塑料袋包好衣服，跑去了门边。
　　小孩还在那里坐着。春水戳了戳小孩，小孩看了看春水，挪了挪位置，好像给他挪了一个屁股位。
　　“因为奶奶夸你吃完了他的饭，他送你的礼物。”
　　春水往他身边推了推衣服。
　　“如果你实在是冷得很，下次来的时候，你就直接进来，除了晚上，我们家的大铁门，都是打开的。”
　　“我奶奶很好的。”
　　小孩抬头看着他，那双没有光亮的眸子令春水感到无力和绝望。就像奶奶家的那口井，一眼望进去。只有深不见底的虚无。
　　奶奶站在门边，手指抓着围裙。看着小孩的样子，想起了春水在幼儿园上学，他被欺负了，自己钻狗洞跑回来，也是蹲在墙边。
　　奶奶回来的时候，春水眼泪汪汪的看着她。声音颤着叫奶奶：
　　“奶奶～”
　　她一把抱起春水，春水的眼泪决堤一样弄的奶奶一肩膀的泪水。
　　“你…你门锁了。”
　　于是奶奶白天就再没锁过门。已经两年了。
　　小孩跟两年前春水蹲的地方一样。奶奶心有些痛。大人之间的矛盾，受伤的却总是小孩子。生而不养，又何必生呢？
　　小孩最终还是没有动作，只是默默的蹲在墙边。小草轻轻的掠过他的膝盖，微风想吹散他又长又脏乱的头发。
　　奶奶把春水带回了屋子里。大概是半夜的温度降了下来，原本的蝉鸣也停止了奏乐。江春水并没有怎么睡好。看着院子里的桂花张牙舞爪，他觉得桂花树的树枝就像童话书里的恶魔。
　　至少小孩子接受了他们的好意，衣服被带走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墙边留下了小孩蹲着的脚印，那一片草都被坐的塌了下去。
　　今天天气不太好，外面灰蒙蒙的，有一股下雨前的尘灰味儿。江国平昨天把春水送回乡下，又因为公司的事，着着急急的走了。说是今天会带着春冬梅一起回来住一周。留点时间，准备开学。过了这一阵，江春水就是正经的一年级的小学生。
　　江春水看着外面，黑云翻墨，连着一个月都没下雨了。现在已经吹起了不小的风，路边的树都被吹的摇晃起来。这阵子风直接把昨天闷热的天气赶得无影无踪。
　　“奶奶。”
　　“嗯？”
　　“奶奶。”
　　“嗯？”
　　“奶奶。”
　　春水连着叫了三声。
　　“嗯？”
　　奶奶连着答应了三声。奶奶给江国平打了电话，今天下午回来吃早晚饭。所以奶奶正在准备菜，她手里正在给豆角“抽筋”。
　　“你说那个小孩去什么地方躲雨啊。”
　　奶奶愣了愣，思考了一下，回答说：
　　“可能去别人的屋檐下，或者村里的烂尾房里。”
　　“哦。”
　　春水觉得他太可怜了，看样子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却已经在外面流浪，风餐露宿。
　　春水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那是去年妈妈送的生日礼物，在商场逛街的时候，他一眼就相中了黑白相间，小猫形状的电子表。
　　“下午一点了吗。”
　　香喷喷的菜油味钻进了房间里。春水起得晚，索性早饭中饭混一块儿吃了。这个时候居然又饿了。奶奶做的饭一向好吃，村里有个红白喜事的，奶奶都是指导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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