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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意打动善心人,绣坊针法初入门
晨雾未散,绣坊东院的晾布架就簌簌作响。
陆锦抱着绣线筐穿过青石甬道时,正听见李巧儿捏着嗓子说:“那孔雀翎的配色啊,倒像极了大理寺狱里的囚服。“
几个绣娘捂着嘴笑作一团。
陆锦垂眸数着筐里丝线,青砖上倒映着李巧儿新换的缠枝莲纹裙裾,金丝滚边扫过她脚踝时带着刻意拖长的弧度。
“听说她前日又摔了劈线刀?“李巧儿尾指上的翡翠护甲划过晾晒的苏缎,“到底是野路子,绣坊的劈丝绝技哪是......“
话音戛然而止。
陆锦忽然转身,将整筐丝线倾倒在晾布架下。
数百根彩线在晨光中铺成斑斓河流,她弯腰挑起根孔雀蓝丝线,对着李巧儿惊愕的脸轻轻一吹——线头精准地粘在那翡翠护甲缝隙里。
“姐姐的护甲该擦油了。“陆锦笑得眉眼弯弯,指尖掠过李巧儿僵硬的肩膀,“当心勾坏王嬷嬷新赐的云锦。“
蝉鸣声忽远忽近地涌进耳膜,陆锦攥着劈线刀的手心沁出冷汗。
她已在绣线库房徘徊三日,那些老绣娘们见到她就如同惊弓之鸟,连绣样图册都藏得严严实实。
“姑娘莫打听了。“管库房的孙婆婆往香炉里添了把艾叶,青烟模糊了她眼角的皱纹,“双面三异绣的针法,是要拿二十年阳寿换的。“
暮色染红窗棂时,陆锦蹲在后院井台边浣洗绣帕。
皂角沫里浮着几缕金线,她忽然盯着水面上晃动的倒影——张婶正抱着绣绷匆匆走过回廊,袖口露出半截暗纹密信的边角。
“张婶留步!“
陆锦提着湿漉漉的裙摆追上去,发间木簪不慎滑落。
青丝散落的瞬间,她瞥见对方绣绷上未完成的百子千孙图——婴孩衣襟处藏着道水波暗纹,正是失传的“过江针“起手势。
“求您教我。“陆锦将木簪双手奉上,簪头刻着的并蒂莲沾着晶莹水珠,“我愿每日替您劈三个时辰的丝线,分文不取。“
廊下灯笼忽明忽暗,张婶布满茧子的手指抚过木簪纹路。
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惊飞檐下一对乌鹊。
“好个不知羞的!“李巧儿的声音刺破夜色,玄色斗篷在风中翻卷如鸦羽,“张婶莫忘了,上个月是谁在双面绣里藏了咒符?“她腕间新换的赤金镯撞得叮当响,烛火映出牡丹纹里暗红的“慎“字。
张婶猛地缩回手,木簪“当啷“坠地。
陆锦弯腰去捡,却见青砖缝里渗进缕缕胭脂——李巧儿绣鞋尖沾着王嬷嬷独用的朱砂色。
夜深人静,陆锦蜷缩在绣房角落。
月光透过菱花格在地上画出银白棋盘,她将劈好的丝线按色系缠在竹绷上,忽然听见窗纸“沙沙“作响。
半块桂花糕从窗缝里滚进来,油纸包上歪歪扭扭画着个箭头。
陆锦推开窗棂,望见张婶佝偻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后,石阶上零星洒落着糕饼碎屑。
她拈起桂花糕对着月光细看,金黄油皮下隐约透出字迹。
当指尖触到夹层中微硬的纸片时,檐角铜铃忽然无风自动,惊得她慌忙将糕点藏入袖中。
染着桂花香的夜风穿过空荡绣房,陆锦腕间的绞丝银镯突然泛起凉意。
她转头望向李巧儿白日用过的绣架,玄色锦缎下竟渗出星点朱砂,在月光中红得刺目。
陆锦将桂花糕掰成两半,薄如蝉翼的米纸片簌簌落下。
借着月光辨认,竟是半幅用胭脂描的针脚走势图,箭头直指绣坊东北角的藏经阁。
“姑娘若是想学'过江针'。“张婶沙哑的嗓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惊得陆锦差点打翻案头青瓷水盂,“明日寅时三刻,绣线库房的门栓会卡半寸。“
话音未落,窗外忽起窸窣声。
陆锦余光瞥见李巧儿石榴红的裙角在廊柱后若隐若现,当即端起水盂往窗棂泼去:“这腌臜虫子,整夜扰人清静!“
李巧儿尖叫着跳开,新染的蔻丹沾了脏水。
陆锦趁势抓起绣绷冲到檐下,指着梁柱间的蛛网惊呼:“姐姐快看!
这蛛丝竟能劈作八股,莫不是传说中的天蚕丝?“
“胡说八道!“李巧儿下意识凑近细看,鼻尖几乎贴上蛛网。
陆锦手指轻颤,暗藏在袖中的银剪子咔嚓剪断悬丝,整片蛛网恰巧糊在李巧儿精心描画的远山眉上。
待李巧儿气急败坏地跺脚离去,陆锦转身对阴影处深深一拜。
张婶从樟木箱后转出,枯枝般的手攥着卷泛黄绢帛:“老身教你可以,但需应我三件事。“
第一缕晨光穿透瓦当纹时,陆锦已跪坐在绣线库房的青砖地上。
张婶将铜锁链缠在手腕绕了三圈,解开时露出内侧暗格——数百枚银针插在乌木板上,针尖泛着幽蓝光泽。
“看好了。“张婶枯瘦的手指捏起三根针,线尾在齿间轻轻一抿。
陆锦忽然发现老妇人缺了半截的尾指,断口处竟嵌着粒鸽血石,在晨光中泛着妖异的红。
丝线破空声似春蚕食叶,陆锦屏息盯着张婶的手腕。
那三根针并非直上直下,而是如鱼跃龙门般在空中划出弧形,针脚落在绣绷背面时,正面竟凭空多出道水波纹。
“过江针的要诀不在腕力,在气息。“张婶突然将绣绷翻转,背面密密麻麻的线头如同盘根错节的古树,“每道暗纹都是障眼法,真正的图样要藏在...“
库房木门突然被拍得砰砰作响,李巧儿娇嗔的声音穿透门板:“孙婆婆让我取金丝线!“陆锦指尖发凉,看着张婶迅速将乌木板塞回暗格,那卷绢帛眼看就要滑落在地。
电光火石间,陆锦扯下发间丝带往梁上一抛。
正巧有只灰雀撞进库房,丝带缠着雀儿扑棱棱落在窗边绣架上。
李巧儿推门瞬间,陆锦已抓着灰雀惊呼:“这雀儿竟会衔金线!“
待众人围着灰雀啧啧称奇时,张婶深深看了眼陆锦。
少女鬓发散乱地跪坐在光晕里,腕间银镯与雀儿脚爪上的金线缠作一团,倒像是幅活了的百鸟朝凤图。
如此十日,陆锦眼窝都熬得发青。
白日里照常做活,将李巧儿故意扯乱的绣线分作十二色;夜里随张婶学针,发现老妇人总在寅时初刻往东南墙角撒把陈米。
这夜练完“浮光掠影“的藏针法,张嬷嬷突然咳嗽着往绣绷吐了口血。
陆锦慌忙去扶,却被死死攥住手腕:“明日不必来了。“
“您的手!“陆锦这才发现老妇人掌心布满紫斑,那粒鸽血石在皮下鼓胀如活物。
张婶却颤巍巍指向窗外:“去数数晾晒的妆花缎,第七匹的云纹里...咳咳...“
话未说完,巡夜人的灯笼已晃到月亮门。
陆锦被推出库房时,怀里多了个硬物,借着月光看竟是半块雕着貔貅的玉珏,断口处还沾着暗褐色血迹。
考核前夜,陆锦在菱花镜前练习分线。
银针突然在指尖打了个旋,线头鬼使神差地穿过镜面裂缝。
她惊觉镜中倒影竟映不出身后的烛火,反倒显出些模糊字迹。
“陆姑娘可在?“孙婆婆的破锣嗓子吓得她打翻针线盒。
开门见老人提着盏气死风灯,浑浊眼珠直勾勾盯着她腕间银镯:“明日辰时,带着你的劈线刀到染布坊。“
更诡异的是,向来早睡的李巧儿屋内竟亮着灯。
陆锦佯装泼水,瞥见对方正对着面铜镜梳头,发间别着根眼熟的木簪——分明是她那日送给张婶的并蒂莲簪子!
子时的梆子声惊起满院乌鹊,陆锦攥着玉珏望向藏经阁方向。
晚风送来丝若有似无的桂花香,却混着股铁锈味,惊得她将绣着暗纹的帕子塞进妆奁底层。
寅时初刻,本该空无一人的染布坊亮起火光。
孙画师抱着卷轴穿过晾晒的靛蓝布匹,腰间突然坠下个锦囊,滚出的却不是颜料,而是半块沾着金粉的虎符。
他弯腰去捡时,怀里的卷轴不慎展开半幅,隐约露出“百鸟朝凤“的题字——那本该是下月宫宴才用的图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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