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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丫鬟惊叫道。
嘈杂的窃窃私语声裹在潮润的空气里,落入池水中。
又闷又重。
窒息感越来越清晰,沉甸甸的犹如巨石压在胸腔,贺扶昭本能地挣扎起来,冰凉刺骨的池水猛地涌进她鼻腔。
她一激灵,下意识甩开那股拽着她的束缚感,然后摆动小臂朝着水面浮动。
哗啦——
贺扶昭探出池面,思绪浑浑噩噩。
她还没死透吗?
为何现在又在池水里?
难不成是见她没死成,那对狗男女就把她扔进湖里,打算淹死她?
三月初的天气虽说已经回暖,可仍旧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凉意,风微微掠过湖面,贺扶昭半截身子浸在水里,立刻打了个寒颤。
她拂开脸上挂着的水珠,眼前忽地明亮起来。
早春三月,天光明媚,新芽复苏,春意融融。
不对!
她分明记得该是大雪寒冬时节才对,可眼下……竟已开春?
料峭寒风再次乍起,贺扶昭将疑惑抛之脑后,赶忙向岸边游去。
这时一道娇小的绿色倩影飞奔过来,扶着贺扶昭从池子里爬出来。
“少夫人,您没事吧?”绿竹带着哭腔道。
她边说着,边拿着件披风裹在贺扶昭湿透的身上,旁边手忙脚乱的婆子丫鬟们极有眼力见的递上拭巾、干燥的衣物。
“少夫人快擦擦,小心着凉。”绿竹心疼地为贺扶昭攒拭着湿漉漉的额头和发丝,担忧道。
“绿竹?”
贺扶昭声线抑制不住地颤抖。
怎么回事,绿竹不是已经遇害了吗?
顾不得还在滴水的头发和衣裳,贺扶昭一把抓过她的手。
有温度,是活生生的人!
“少夫人,奴婢在。”绿竹不明所以,但尽职尽责回应。
贺扶昭沉默一瞬,旋即放声大笑,笑到眼泪都溢出来。
绿竹不知所措,刚要想说些什么,对方一把抱住她。
她不明所以,小声问:“少夫人,你怎么啦?”
贺扶昭松开她,轻轻摇头,“我没事,只是太高兴了。”
她还没死。
不,或许是她已经死过一回了,老天有眼,让她回到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
贺扶昭心头微热,江淮序啊江淮序,既然老天都给她如此机遇,要是不将他和阮芙收拾到亲娘都不认识,她就不叫贺扶昭!
绿竹懵懂点点头,主子的事她不会多问。
眼下她乖顺给贺扶昭擦着头发。
底下的丫鬟嬷嬷本就畏惧贺扶昭,此刻更是不敢说话,闷声去解救还在水里扑腾着的阮芙。
远处的执春见到这一幕,撞开几个小丫鬟,冲到贺扶昭跟前,一双圆眼含泪死死瞪着她,声泪俱下控诉,“少夫人为何要推我家姑娘落水!”
话落,空气诡异地凝滞两秒,无数双八卦的眼睛偷偷看向这边。
贺扶昭还未完全消化死去又活过来的事,就听到一番颠倒黑白的指控,来不及思考就反问,“你说是我推的就是我推的?有证据吗?”
“我看见了!”执春梗着脖子道,“我知少夫人一直不喜欢我家姑娘,但姑娘已经在很小心地避让您了,少夫人为何就不肯放她一条活路,非要置她于死地!”
她捂着胸口哭的梨花带雨,声调含着满腹委屈,在场的人都不由得同情起阮芙来。
“少在这儿血口喷人!明明是阮姑娘自己掉湖里的,还将少夫人连带着拽下去,凭你一张嘴就想把脏水往少夫人身上泼,我呸!”
绿竹看不得有人诬陷自家夫人,叉着腰对执春就是一顿破口大骂。
“我家姑娘最是爱惜自己的身体,不是少夫人推她,难不成她自己会往水里跳!”
贺扶昭揉了揉发疼的眉心。
她刚重活过来,身体尚有些不适应,喉咙和胃里似乎还在隐隐作痛。她着实没心思和执春争论,将绿竹拉到身后,自己则上前两步,突地一脚踹在执春膝窝上。
执春没有防备,吃痛一声“扑通”跪倒。贺扶昭顺势给她一巴掌。
“来人,按住她,给我掌嘴二十!”贺扶昭冷冷道。
从被迫跪倒在地,到巴掌落在脸上,整个过程就一气呵成,这个反应是执春完全没料到的走向,她懵了一瞬,连哭都忘记。
“放开我,少夫人,你凭什么打我,杀人的事敢做怎么不敢承认!”
直到被两个婆子摁住,她才想起来挣扎,趁着这个间隙大声嚷嚷道。
“空口无凭污蔑主子,我打你二十巴掌都是轻饶了你!”
贺扶昭一个眼神过去,立马有人会意,上前两步对着执春的脸颊左右两边开弓,清脆的巴掌声很快回荡整个水榭园。
叫嚣声渐渐弱下去,执春也不再死咬着贺扶昭推了自家姑娘,转而断断续续哭道:
“……我,我让姑娘为,为我做主……”
贺扶昭听着她含糊不清的哭腔,“扑哧”一声,毫无同理心地笑起来,郁结的心情稍稍舒畅些。
二十巴掌打完,执春细嫩的皮肉红肿得不成样子,贺扶昭用下颌点点别处,示意施刑的婆子退下。
悠悠靠近,她抬手捏住执春的双颊,迫使她抬头,葱白的指尖用力划过肿起来的地方,瞬间留下一道道刺目的白痕,痛得执春嗷嗷直叫。
“好啊,你回去向你家姑娘告状啊。”贺扶昭满意拍拍她的脸颊,笑得张扬,“她要对是对我的惩罚不满意,尽管来找我,我等着她!”
湖水中,几个妇人游了半天,也没能将阮芙给救上来。
人在即将溺亡时,通常会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拼命抓住能够触碰到的救命稻草。
妇人手臂被阮芙拽着,根本伸展不开,人没救起,反而跟着她扑腾起来,连连呛了好几口水。
阮芙看着柔柔弱弱,三个身强体壮的妇人在水下竟没能将她拉扯开。
贺扶昭冷眼看着,不再管这边的混乱,招呼着绿竹和跟来的小丫鬟们离开,“回揽月院。”
绿竹呆呆傻傻看着夫人这一套丝滑流畅的动作,直到一切都已结束还没反应过来,愣愣点头,“好——”
等等,不对!
她回过神,忙附在夫人耳边小声提醒道:“少夫人,老夫人的寿宴还没结束,我们就这样回院子不好吧?”
经她一说,贺扶昭算是想起眼前是哪个场景,前世也是这般,侯府老太君的寿宴,整个上京城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她在筵席上喝了点酒,陪着一众夫人们聊了几句,脑袋就晕乎乎的,便出来寻了个安静的角落透口气,没想到碰到同样离席的阮芙。
她本不欲理她,可偏偏阮芙要凑上来说个不停,说着说着,她起身就湖里跳,她当时吓了一跳,伸手要去拽她,反被她一把扯进湖里。她是讨厌阮芙,可也不能真的眼睁睁看她溺在湖里,因此为救她在水里拉扯好久,岸边早就聚起了一堆贵人。
执春同今日一样,哭诉她推了阮芙,人对弱者总是抱有更多的同情,无论她再如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之后就是老夫人震怒,阮芙是她亲自接回侯府的姨外孙女,从小养在身边亲手教养长大,一直宠爱有加,听闻这事后,二话不说要罚贺扶昭一个月跪祠堂。
她半年前流产伤了身子,好不容易养好,又落水折腾一番,小病了一场,那段时日精神萎靡,还要应付婆母的刁难,她想去找证据为自己辩驳都力不从心。
那之后,她心狠手辣的名声传遍整个上京城,连带着她去世两年的父亲和母亲都遭到无端的谩骂。
贺扶昭光是一回想,就气得牙痒痒,觉得二十巴掌还是少了。
她折返身,反手再甩给执春一巴掌。
爽了!
巴掌果然还是得亲手打解气!
这一巴掌扇得执春踉跄后退好几步。
“记住了,这是给你乱说话的教训,以后再敢在我面前说一句颠倒黑白的胡话,我见一次打一次!”
放完狠话,贺扶昭转头对一旁的仆从道:“去告诉老夫人,我落水受了凉,身子不适,就先回揽月院了,免得扰了她老人家生辰大好兴致。”
“是。”有人应声。
立在一旁的丫鬟婆子们大气都不敢出,默不作声瞧着一行人风风火火离开,心里直泛嘀咕,少夫人哪有半分身体不适的模样。
回到揽月院,贺扶昭褪下紧贴肌肤的湿衣,命人打来热水洗沐一番,换上身干净的衣裳后端坐在铜镜前。
镜中人眉目高挑,一双柳叶眉斜飞入鬓,狭长有型的丹凤眼亦是如寒星般明亮,像是渡着点点碎金。
不同于寻常女子的柔美清秀,倒多几分江湖侠客的英气和飒爽。
贺扶昭慢慢抚上自己的脸颊,肤色白皙细腻光滑,双颊间透着健康的红润。
太陌生了。
前世她死前的最后五年里,被药物拖垮身子,整个人都削瘦不少,双颊也凹陷下来,病怏怏的。
那段时日太煎熬、太久,久到她都忘记曾经的身躯是多么健康、充满力量……
扣扣。
敲门声打断贺扶昭的感伤。
“进来吧。”她丹唇轻启。
绿竹端来姜汤。
“夫人快趁热喝吧。虽然眼下已经开春,但落了水还是有受寒的可能,一定得喝点姜汤祛祛寒。”
贺扶昭笑着接过,唇刚碰到银碗边沿,骤然想到上一世的事,当即拿远些,问道:“是小厨房煮的吗?”
“是,”绿竹点点头,“不过张婶子她们以为少夫人还在筵席上,去哪儿歇着了,我没见着人,就自己煮的。”
听罢,贺扶昭这才放心喝下。她把空碗和托盘放到梳妆台上,吩咐道:“绿竹,你明日,不,今天下午就去人牙子那儿挑几个适龄女子回来,走我的私账,将院里的丫鬟全换了。”
上一世她重病后院里的人被江淮序换了个遍,如今这些人里也不知有哪些是江淮序阮芙的人,一个个排查速度慢还可能有疏漏,还是稳妥起见全换了以绝后患。
这个要求有些突然和奇怪,不过夫人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绿竹脆生生应下。
“那院里的丫鬟安排去哪儿呢?”她思考了下问道。
贺扶昭沉吟片刻,“送到刘管事家的那里吧,叫她替这群姑娘们重新分配个去处。”
刘管事家的性子是泼辣了点,但心肠不坏,她不会为难没有犯过错的丫鬟。
“还有,小厨房的人今后月例同大丫鬟一样,拿二两银子,到时候你将新来的小姑娘带到我面前来,我亲自挑。以后揽月院的吃食只接受小厨房做的,其他院送来的一律不要!”
那对狗男女阴招不少,防不胜防,她要从根源上断绝再被下药的可能。
“那……如果是老太君或是夫人送来的,也拒绝吗?”绿竹弱弱问。
贺扶昭沉默。
是了,她将一些特殊无法拒绝的情况忽略了。
“是我考虑不周,这样,你去请个两个医女进府,凡事其他院送来的东西,都叫她们先验毒,至于薪酬的话,任她们自己提。”
贺扶昭的嫁妆丰厚,加上父亲哥哥战死后,陛下为表抚恤,赏赐给她大量金银和贵重物品,可以说,以她现在的财力,足够她挥霍一辈子。
绿竹老实应是。
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怪异感。
夫人为什么要做这些?
虽然夫人和小侯爷近一年来生了嫌隙,但小侯爷对夫人也还挺好的呀,这些举动显然就是在防备小侯爷和侯府。
绿竹想不通。
绿竹平日里看着机灵,可贺扶昭太了解她了,她眼珠一转,贺扶昭就知道她在嘀咕些什么,笑着正要解释,红幽回来了。
贺扶昭脸色顿时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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