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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02
秦宝儿深吸一口气,提着裙摆拾阶而上,古堡华丽的旋转楼梯对于裙摆过大的女士而言,绝对是一场力量与优雅并存的较量。
果然,才迈出第一步,秦宝儿就不知是该咒骂那颗变着法子折磨人的钻石,亦或赞自己眼光好,一眼选中这件“重量级”的礼服。数斤牵绊加身,秦宝儿用尽全力控制肌肉对抗引力,努力逃脱被裙摆掀翻的命运,她可不想成为第一个因摔个大马趴而出圈的模特。
攀梯人复杂的内心戏不为外人所知,楼上是艰辛,楼下是风景。
阶梯上,一尾孔雀蓝织金长裙蜿蜒曳地,步履轻移间,裙摆如湖水涟漪漾开,精致繁复的刺绣纹样栩栩如生,碎钻钉珠点缀其间,宛若繁星闪烁。
高大恢弘的大理石罗马立柱,精美的巴洛克浮雕穹顶壁画,和半空中缓缓旋转的巨型水晶吊盏,此刻都化作她的背景板。
大厅内的古董立钟于整点奏响,梯上美人惊声回首,浮光掠影间,时空交错。
纯色皮草披肩斜绕双肩,复古手推波发髻空无一饰,唯耳畔一双水滴明珠相衬,生生一位从上世纪沙龙舞会走出的摩登女郎,从头到脚盛满黄金年代的奢靡与荒诞。
待钟声归寂,众人仿佛才回过神来,纷纷移开视线,环顾四周,随即默契起身,向楼上进发。
这场以“黄金年代”为主题的珠宝晚宴可谓神秘十足,嘉宾从进入古堡的那一刻起,身边便只有几位衣着复古、微笑问好的几位侍者穿梭往来。
现场没有媒体,甚至连架摄像机的影子都不曾出现。
大厅品酒闲聊一行人面上相谈甚欢,心里却忍不住揣测主办方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直到楼梯上的女郎出现,送来指引。
秦宝儿还不知道自己竟成了别人眼中的“向导”,她汗津津地撑在栏杆上修整时,身侧古董电梯闸门缓缓打开,接连涌出人来。
秦宝儿看了眼自己好不容易爬上来的楼梯,又转头看向那处极隐蔽的电梯口,在各色打量的目光下,一时间脸燥得厉害。
好在这些年的风浪磨砺,她早习得一身泰山崩于前也要装作无事发生的功夫,面不改色地在长条餐桌旁就座。
若说秦宝儿早知道楼上别有洞天?其实不然,她也是误打误撞。
楼下连珠宝的影子都看不到,秦宝儿无聊到只能数地毯上的鸢尾花,结果一路便数到了旋转楼梯的尽头。她当即就对楼上的空间来了兴趣,甚至忘了现场可没有平日里帮她提裙摆的工作人员,可第一步已跨出,秦宝儿也只好咬着牙,一步一步地向上爬了。
烛光跃动,暗香袭来,一张长条餐桌延展开来,餐布垂落在地,桌面上,餐具与花卉整齐摆放,瓷质餐盘上方还覆盖着银制的餐盘盖,装扮宛如一幅典雅的复古油画,仿佛期待着一场盛宴。
秦宝儿掠过精致的摆盘,从自己的名牌旁取了支香槟啜饮,看来珠宝大亨雷维里新一代的掌门人不按常理出牌的事不假,办宴会办成寻宝游戏一样。秦宝儿内心一阵哀哉,这圈子里的设计师就不能有个正常人嘛。
解渴的冰饮刚入喉,四下轻呼此起彼伏,秦宝儿放下酒杯,看到了此行的主角。
洁白的瓷盘里盛放着的,竟然是各式华彩四溢的珠宝,珠宝晚宴的惊喜竟藏在了餐盘盖下。
这可谓真正意义上的“玉盘珍羞“了,食材尽取自翡翠、彩宝、钻石等灵宝。
一时间,满室珠光宝气,教人眼花缭乱。
秦宝儿也已经被盘中那条铂金链构的三层钻石项链,重到需要用抽拉绳固定的活扣钻石项链闪到晃眼。
一千余颗钻。
秦宝儿一时眩晕感加重,不知是不是错觉。
秦宝儿指尖触及其间一枚光泽璀璨、形似冰糖的方钻,头一次想用“累赘”这一词来形容珠宝。
邻座的林宁见状不禁好奇搭话,“听说上面还有三颗缅甸红宝石至今不知所踪呢。”
林宁的餐盘里则躺了一块“原石”,一块儿未经雕饰的满绿翡翠,翠意盎然,重量感人。
珠宝老大“秀肌肉”的力度令人咂舌,这餐盘里随便单拎出一件都可以拿来作镇馆之宝了,秦宝儿不舍地移开视线,笑着和林宁碰了个杯。
“比起那颗粉钻,我更愿意选盘中“餐”。”林宁幽默调侃道。和今晚到场的大多数一样,她自然也听说了那个“小道消息”。
传闻中的粉钻没有露面,林宁也无错失一睹其风采的遗憾,毕竟餐桌上的“佳肴”也是久居保险箱,鲜少露面的珍宝。
那钻石百年来没个影踪,林宁甚至怀疑它是否真的存在了。毕竟,无论时代如何进步,能替出轨的破产男人背锅的,也只有女人和那颗不会说话的钻石了不是吗?
秦宝儿对眼前这位小麦色皮肤、小鹿眼的热情姑娘没有太多印象,她灿烂的笑容却让秦宝儿恍惚一瞬。
这种好感在得知两人来自同一个地方后,变得越发亲切起来。
两人的谈话于是很快从盘中珠宝,聊到当季的新款衣裙,又从某位设计师的抄袭风波,转到隔壁领事的家庭矛盾中去。
不同于秦宝儿的一见如故,林宁早前可是对眼前的这位超模印象深刻。坦白说,她从来没有主动关注过秦宝儿,可港城只要是了解一点时尚资讯的,就绕不开秦宝儿这个名字。看秀时模特是她,购物时地广是她,大小报刊她是常驻。
林宁当时只觉得这位模特的最终目的,不是港城豪门,也是欧美富商,毕竟模特这碗青春饭哪里能吃一辈子呢。
后来不知怎地,她销声匿迹了个彻底,无人再谈论她,彷佛她从未出现过。林宁心中多少有些惋惜,生命力如此旺盛的艺人竟如此悄然地退出了圈子,也没想到,今晚她竟然亲眼见到了本人。
面对这样一张出众的脸,林宁不由得感叹,“这两年你都去哪儿了?”
这样的一张脸,即便当不了模特,也不应该不见天日,蹉跎浪费啊。
话一出口,林宁就自觉不妥,好在秦宝儿正专注把玩着手里的钻石,似乎并没有听到她的问题。
林宁松了口气,又打岔问起秦宝儿今天艳惊四座的造型出自哪位设计师之手。
两人说说笑笑间,压轴出场的宝贝终于在主办方的护送下姗姗来迟,这场吊足人胃口的晚宴终于掀开帷幕。
聚光灯下,一顶华丽的冠冕安静枕在红丝绒上,每一颗宝石都传承着荣耀与传奇,同样的久未现世,同样的价值连城。
待安保人员将现场的珠宝押运走后,等候已久的媒体记者才被允许入内。
在蜂拥而至的记者赶到前,秦宝儿双手交握,轻轻吐了一口气。
现场名流云集,秦宝儿这样过气的模特,虽然不是媒体围追堵截的重点对象,也还是久违地感到些紧张。
“belle能跟我们分享一下在这段休息的时间里,你在做什么吗?”
“belle之后有转行打算吗?现在还会走台步吗?”
“听说秦小姐当初被辞,皆因耍大牌和迟到成性,传言可否属实呢?”
记者显然有备而来,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看来比起她今晚的造型,他们显然对其他事情更有兴趣。
久违的辛辣感扑面而来,秦宝儿脸上笑容愈深。
镜头前保持微笑,是无往不胜的万能回应。
室内的冷气越开越大,秦宝儿不自觉地抚上手臂,强撑着精神和媒体打太极。
古堡内星光璀璨,古堡外夜月清冷。
回到酒店时,天幕已隐隐透出白光,秦宝儿将晨曦甩在身后,一头栽进床铺。
柔软温暖的被窝瞬间抚平这些天来紧绷的神经。
“不知道沈臻现在在干什么?“秦宝儿被自己脑袋里冒出的念头震惊,她怎么会突然想到沈臻呢?
不知是不是昨夜的药效将过,忽感奇冷无比的秦宝儿晕乎乎地扯紧了被子。
意识渐渐模糊,那些刻意忽略的往事再次浮现心头。
第一次去见沈臻的那天,港城也是这样破天荒的冷,冷得让人止不住地发抖。
距离圣诞不到一周,她刚走完Aurora的秀,伙伴们大多准备归家欢度佳节,秦宝儿计划完成手头的工作后就去和好友会合。
那时她太年轻,也太得意了,完全没有想过人生如果不如愿的话会怎样。
一场秀的缺席,几大品牌的联手抵制,她收到了业内最严格的封/杀令,解约函和律师函像雪花一样纷至沓来。
秦宝儿仓皇逃回了她十四岁起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港城。
公司完全放弃了她,超模又如何,第一个集满大刊的亚裔又如何,这条路上有天赋的人太多了,而T台总有长度。
所有人都安慰她让她等,她等啊等,等到一个手头尚存的人脉和资源被分食一空的结局。
秦宝儿渐渐醒悟过来,她或许永远都没办法重返她热爱的T台了。
跌下神坛和名扬四海都只要一夜,她们这一行的残忍在于,天赋只是这场昏天暗地厮杀永不休止的名利场入场券。
二十岁前不出头,就要做好这辈子泯然众人的准备。
可谁人甘心聚光灯下从容而退?
那一天,秦宝儿跑到厌海楼下拦住沈臻的车。
沈臻,那位背景深厚的港城二世祖手里有她几辈子都够不到的资源,他曾给过她,一个完美的提议。
寒意退却,又似火燎身,这样焦灼难耐的感觉,秦宝儿并不陌生。
厌海楼下的深夜,她冻僵的手指初次触碰到车内暖风时,细碎的火苗也同这般,一点一点,无情地蚕食着她的指尖。
秦宝儿拼命把身体蜷缩起来,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抵抗一波接一波的冷热夹击,然而,总有外力一次次桎梏着她的手脚,不让她如愿。
无论如何努力都是徒劳,无论走得多远都会回到原点。
秦宝儿心态崩溃,她疯狂挥舞着手脚,极力挣脱束缚。
直到耳边传来男人忍无可忍的怒吼声———“秦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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