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飞

　　三个小时的路程，顾晨看着窗外的树木和房屋飞快往后退，以后的路都是自己一个人了，可
　　是好像从12岁那年开始，就是她一个人了。
　　刚刚下车，已经看到刘阿姨和许叔叔在前面冲自己挥手了。
　　刘阿姨和许叔叔都是爸爸，妈妈小学和初中最好的朋友，刚刚出生的时候就认了顾晨做干女儿，但是觉得比较拗口，顾晨还是一直叫他们阿姨和叔叔。小学的时候他们就调到C市工作。许叔叔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现在在C市有自己的公司，刘阿姨在一个小学教书。他们对于自己和母亲来说是比亲人还要亲的人，父亲出事的时候，两个人连夜赶过来，刘阿姨陪母亲哭了三天三夜，许叔叔用尽所有关系，把父亲的事压了下来。以后两个人都很照顾母亲和顾晨，而且每次到C市来，都是住他们家。这次顾晨考上一中，他们比妈妈还要高兴，坚持顾晨住在他们家。
　　顾晨不知道为什么妈妈一点都没有反对就答应了，以前要是她和顾晨一起来C城的话，妈妈都会带顾晨住宾馆的，她一直觉得妈妈是一个不喜欢麻烦别人的人
　　她也是，但是看着三个大人都很坚持，她就放弃了。如果要和五个不认识的人睡在一间房间，她还是觉得自己一个人比较好。
　　刘阿姨和许叔叔应该算是这个世上少数幸福的人吧，顾晨每次看到他们都会这样想。彼此珍惜，彼此爱护。刘阿姨有风湿性心脏病，身体不好，也不能有小孩，但是每次看着刘阿姨的脸，顾晨都看不出这是一个病人。许叔叔把刘阿姨照顾的很好，把她当成小孩，宠着。
　　“一个多月没见，好像又长高了啊。”刘阿姨摸着顾晨的头，笑着说道
　　“哪有这么快”许叔叔笑起来“不过好像倒是更瘦了，肯定是最近训练的吧。"
　　“嗯“顾晨点点头
　　"不过我们顾晨怎么样都好看”刘阿姨拉住顾晨的手，许叔叔接过顾晨的行李包，放到车后座。”你妈也真放心你一个人过来。“
　　”是我叫她不用过来的，她前两天有手术太累了。“
　　”越来越懂事了“刘阿姨拍拍顾晨的手”我们先去帮你洗尘，然后再回家。“
　　要是父亲还活着，现在自己是不是应该像这样和母亲父亲一起去吃好吃的呢。母亲说最希望的是自己开心，像普通的16岁的孩子一样，顾晨何尝又不希望这样呢？她也想跟自己的父母撒娇，大声的笑大声的说话，她也不想在12岁的时候，看着父亲在自己的面前被警察打成马蜂窝。可是这个世界要是想什么成什么，怎么可能还有眼泪，还有悲伤。
　　顾晨看着窗外的高楼，C市果然和自己的家乡不一样，楼群，车流，6点半，坐在车里根本看不到夕阳。
　　”顾晨，刘阿姨明天特地请了一天假，陪你去买东西。你不是后天开学吗？“刘阿姨对顾晨说道。
　　”没关系，我自己去就行了，我对C市也挺熟的。“顾晨转过头来说到
　　”这怎么行，我答应你妈妈要好好照顾你的。“
　　”住在你们家，我已经很麻烦你了，我明天自己去就行了。“顾晨声音不大，但是很坚持。
　　刘阿姨从后视窗里看了看许叔叔的脸，许叔叔冲她点点头。
　　“那好，这里有点钱，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刘阿姨从钱包里摸出一叠钱。
　　顾晨按住她的手，笑着说道
　　“我妈已经给我一张卡了，我够用了。”
　　刘阿姨有点吃惊，现在的孩子变的太快了，一直以为顾晨还是那个躲在妈妈背后的小女孩，现在居然说话做事完全像一个大人。
　　记得三年前，顾晨那双眼睛，全屋的人都在哭，只有顾晨没有表情，一双眼睛一直看着她爸爸的遗像。因为两家一直走动的关系，她知道顾晨和妈妈最初的一两年都很辛苦，独自面对众人的议论。她见过顾晨满脸是伤的回家，头发被别人剪得乱七八糟，她的眼睛就像是笼子里的小动物，就算是看到他们，也很少说话和笑。一直到她开始跑步，有的时候也会来市里参加比赛，她的话才开始有一两句。现在居然能够礼貌，冷静的说话，可是却老成的像个成年人，16岁的小孩应该还是会撒娇的呀。
　　刘阿姨觉得鼻子有点酸酸的，看了旁边的老公，有的人为什么那么小就要经历那么多事情？

　　“爸爸，不要，爸爸，不要”顾晨哭着看着面前的父亲，他还是平时会对自己笑着说话的人吗，现在的他拿着一把刀子，放在一个女人的脖子上。女人吓得全身都在发抖，脸完全扭曲了。
　　“顾老师，你看你女儿这么小，千万不要做傻事。”旁边的是个老警察，一个小县城能有多大，大家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熟人，就算不知道名字也会觉得面熟。何况顾晨的父亲是县里小有名气的数学老师，人也很温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会发疯一样在银行绑着炸弹，劫持人质。
　　只有顾晨知道，父亲的笑容越来越少，话也越来越少。
　　父亲年轻的时候成绩很优秀，毕业之后就跟母亲结婚，然后在他们中学当了老师。
　　母亲是个好胜的人，当了医生之后，自己出去开诊所，所有辛苦自己扛，回家之后就开始说父亲没用，只知道教书，不会赚钱。
　　她常常会听到他们晚上在吵架，或者说是妈妈在骂爸爸。
　　她不知道爸爸有什么不好，在她的眼中，爸爸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永远对她微笑，从来不会发脾气，喜欢把顾晨高高的举过头顶，然后大声的笑。带顾晨去钓鱼，放风筝，和顾晨一起在县城的电影院看电影，或者在家看影碟。童年最好的时光，那些阳光灿烂的午后或者清晨或者漫天星光的夜晚，都有爸爸的陪伴
　　可是日复一日的争吵，连顾晨都觉得烦，何况是父亲。
　　小的时候觉得父亲很高，那个时候坐在父亲的肩上，就像爬上了世界上最高的山。可是这座山却越来越矮。
　　父亲看着顾晨的脸，开始哭了起来，顾晨看着他蹲下来，整个肩都在抽搐，她从来没有看过父亲这个样子，以前就算母亲说他，他也只是一笑而过，然后闷在房间里抽烟。

　　顾晨觉得心像被别人一刀一刀的割掉似的，她亲眼看着自己最爱的人，最崇拜的人拿着刀跪在自己面前哭。

　　这时警察开始靠近父亲，想从他手里夺过刀子。
　　“顾老师，你看看，你女儿还那么小？“
　　“爸爸。。。“顾晨哭着说到，为什么在眼泪中她看到爸爸看他的眼神是这么悲伤。
　　“晓晓”爸爸的声音在发抖“答应爸爸永远不要说谎，不要。。。“

　　突然父亲劫持的那个女人像发疯一样的叫起来，疯狂的扭动着身体，父亲看着靠近他的警察，眼睛里全是血丝。

　　然后他用刀在女人脖子上划了下去，顾晨现在还记得女人叫着，血像喷泉一样溅在墙壁上，溅在父亲身上。
　　接下来，父亲转过身，只要拉到人，就开始砍。
　　警察全部冲上去，对着父亲开枪。
　　顾晨看着父亲倒在自己的面前，他看着自己，脸上还有笑容，一颗子弹从他的下巴打穿过去，血从他的喉咙一直往外涌。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枪眼。
　　母亲吓傻了，等她反应过来，两个人都已经躺在医院了。

　　顾晨再一次从噩梦里惊醒过来，其实如果一个噩梦陪伴你1640个晚上，已经不能算是噩梦了吧。刚开始的时候，顾晨还会哭会叫，后来她已经习惯在梦里看到父亲下巴上有个窟窿的笑脸，习惯半夜醒来。即使换了地方，换了床，父亲的笑脸还是一直陪伴着她，她情愿相信这是父亲以他的方式让顾晨记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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