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

　　暮秋竟似三月梅天，日里的雨不见停息。舒眉遇见姚朱，便是在这样的雨天。
　　彼时姚朱着一件石青棉布长衫，头发随意挽于脑后，漏出几绺于额前颊侧轻摆。手中擎一把十二节竹骨的青绸油伞，眉目被伞影掩住，就看得不甚分明。舒眉便站于不远处的客栈屋檐下，隔着漫漫雨丝，与他遥遥相望。
　　姚朱撑着伞走来于舒眉面前站定，舒眉则低了头，目光落在他深色云纹短靴上，便看到靴面上泥水浮浮，污了原本的颜色。她眸子动了动，依然不曾抬头，姚朱的声音蓦地扑入耳中，绵软似落雨，却又带着秋的凉意。
　　“我是姚朱。”
　　舒眉抬了头，入目是伞影下姚朱唇边的一抹笑意，浅淡妍媚，一勾一勾就散开去。他的声音依旧不曾停，“舒眉，你还记得我吧……”
　　雨转小，阴晦褪去，转眼天色就明媚起来。姚朱收了伞，任细碎的水滴打在身上，湿了棉衫。而他只是定定地望着舒眉，似想从她浓黑若墨的眼眸中找出些什么。许久后终听到她说：“虽只六世，但我已厌了，姚朱，不若放手吧！”
　　姚朱的身子晃了晃，呼吸跟着一窒，喉结滚动着，终于没有发出声，只是握着伞的手已然泛起一层青色，涌动似淡淡雾气。舒眉瞥见，眸子忽尔发涩，怕他看到，便急以衣袖掩住，向后退了一步，静静等待他的回答。
　　青绸伞倏地落了地，“啪”地一声响，很轻，听在两人耳中，却是一声滚雷。屋檐下的积水本是极清的，因着伞的掉落，搅起地上污泥，就混了颜色。
　　姚朱吐出哽在胸间的一口气，表情是平静的，语气却是无限失意：“如此，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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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州县志有云，太安十一年正月，郑姓男子往邻县迎亲，途经青州山林遭狼群突袭，一行四十九人皆亡。其妇垠州舒氏殉节，以为节妇耳。
　　同年六月，呈州姚姓书生于贡院大比之时猝死。

　　仁安八年，呈州征兵，有当地望族姚氏之人投戎，从平西将军西征，未有建树。仁安十年夏，死于流箭。
　　仁安六年，垠州舒氏女文定。八年，其未婚夫婿征兵入伍。十年夏，死于流箭。舒氏素服守节，终生未嫁。

　　承平元年，新朝首开恩科。呈州姚姓子中头榜探花。帝爱之，赐帝女金成公主。公主性刚强，舅姑多怨言。驸马郁郁，于承平十年卒。
　　承平三年，垠州舒氏女出阁，夫为当时名儒。然其体弱，于十年重病不起。舒氏守节，十七年内院未出。

　　承元十三年，边城许州大旱，流民袭击城内商号，富户多自尽。其中有呈州姚姓商人。
　　承元七年，垠州舒氏夫人重病，其次女舍身修行，极尽子女之孝。十三年，许州大旱，流民窜至垠州为乱。同年秋，舒氏女卒于庵堂大火。

　　转眼四世又终，十世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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