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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密
第二天清晨,江乐砚从睡梦中醒来,伸手拿起手机,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消息瞬间映入眼帘。同事们的消息如同潮水般涌来,内容无一例外地催促他立刻赶往公司。江乐砚心中一紧,迅速从床上爬起,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浴室,开启了一天的匆忙节奏。
洗漱完毕,他来不及细想,抓起外套便冲出家门。在路上,他顺手买了一个面包,边走边啃,面包的麦香在嘴里散开,却也掩盖不了他内心的焦急。他加快脚步,终于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了公司。
刚踏入公司大门,江乐砚便听到上司正在向全体员工宣布一则重要消息:“各位,我们迎来了一位新的机长,他就是秦密。他有着长达14年的飞行练习生涯,是一位经验丰富的飞行员。” 上司的声音洪亮而有力,显然对这位新机长的到来寄予厚望。
秦密站在上司的身旁,身姿挺拔,眼神坚定。他的目光不经意间与江乐砚的视线相撞,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两人的眼神中都藏着复杂的情绪,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过往的点点滴滴。
上司接着说道:“秦密不仅在国内积累了丰富的经验,还在国外担任过机长,如今他选择加入我们,相信他的专业素养和国际视野将为我们的团队带来新的活力。”上司的语气中充满了对秦密的赞赏与期待。
江乐砚站在人群中,听到这番话,心中不禁微微一震。他愣愣地看着秦密,眼神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他没想到,曾经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秦密,如今竟以这样的身份出现在自己面前。而秦密似乎察觉到了江乐砚的目光,但他很快收回了视线,微微垂下眼眸,仿佛在掩饰什么,又或许是在回避那些复杂的情绪。
会议室的空气像被忽然抽薄,所有人的目光在新旧交替的惊叹里来回游移,唯有江乐砚与秦密之间,隔着十二年的沉默,静静对峙。
上司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回神:“今天的航班计划稍后发群里,机组人员做相应调整——秦机长,您先和副驾、乘务长熟悉一下。”
“明白。”秦密颔首,声音低沉而克制。
人群散开时,江乐砚仍站在原地。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掐着制服袖口,像掐住自己紊乱的呼吸。秦密却像一道不动声色的风,从他身旁掠过,只留下若有若无的冷杉气息——那是从前江乐砚送他的第一瓶香水味,十二年过去,竟然还在用。
“江乐砚。”
背后有人叫他。是乘务长林岚,她把新的排班表递给他,“今晚新加坡回程,你和秦机长同组,乘务组调整你做头等舱责任号。”
江乐砚接过表格,纸边在掌心微微卷起,“……好。”
下午四点,航前协作室。
椭圆长桌尽头,秦密坐在机长席位,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清晰而利落的腕表线条。副驾正在汇报气象,他偶尔点头,笔尖在纸上划出几组流畅的数据。江乐砚推门进来时,秦密刚好抬头——目光笔直、安静,像夜色下的跑道灯。
“抱歉,我来晚了。”江乐砚低声说。
“不晚,刚好。”秦密把手中那页气象图转向他,指尖在副热带高压脊线上点了点,“新加坡今晚有雷雨,可能绕飞,你负责客舱广播,提前安抚旅客。”
公事公办的语气,好像他们只是第一天见面的同事。
江乐砚拉开椅子坐下,面前摆着熟悉的飞行资料夹,却怎么也翻不开第一页。桌下的膝盖在轻轻发抖。
忽然,一张淡蓝色的便签纸从资料夹里滑落——
【砚砚:
还是习惯把气象最复杂的一角折起来,怕你找不到。——秦密】
笔锋凌厉,却在一撇一捺处微微收力,像怕惊动旧人。江乐砚盯着那行字,胸口像被什么东西骤然撞了一下。
秦密却面色如常,继续与副驾讨论备降场选择,仿佛那张便签只是航空气象图里再普通不过的一枚注脚。
傍晚六点,登机廊桥。
客舱最后一遍安检完毕,江乐砚站在机门口迎客。夕阳从机身一侧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队伍末尾,出现了一台熟悉的行李箱——深灰色,四角磨得发白,箱侧仍贴着十二年前他们一起在北海道买的企鹅贴纸。
秦密单手提着它,另一只手插在风衣口袋,目光在舷梯上停留半秒,然后抬脚跨入舱门。
“欢迎登机,秦机长。”江乐砚听见自己说。
秦密脚步未停,却在擦肩那一瞬极轻地回了一句——
“好久不见,砚砚。”
声音低到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像一枚在万米高空才会被打开的暗号。
舱门关闭,发动机低吼。
飞机缓缓推出,滑向跑道尽头。
江乐砚扣好安全带,掌心贴着那枚被偷偷折起的蓝色便签,心跳声大得仿佛能盖过引擎。
他知道,这趟回程,雷雨只是序章,真正的风暴在胸腔里,避无可避。
飞机爬升,穿过对流层时果然遭遇大片积雨云。驾驶舱内,秦密稳稳握住操纵杆,声音穿透耳机,冷静得像一条笔直的航线:“乘务组,预计颠簸十分钟,系好安全带。”
江乐砚在客舱,掌心抵住壁板,感受机身轻微颤抖。他抬眼,正撞上经济舱第三排舷窗里透出的闪电——白光把客舱切成一明一暗的两半,像把过去和未来劈开。他深呼吸,按下广播键,声音却意外地柔:“各位旅客,飞机正穿越雷雨区,请保持安全带系紧,我们很快通过。”
话音落下,机身猛地一沉。行李舱“嘭”地一声爆响,灯光瞬间熄灭。客舱里爆出低低的惊呼。黑暗里,江乐砚的肩被人从后轻轻扣住——那只手带着熟悉的热度。
“别怕。”秦密的声音近在耳侧,仿佛从十二年前走来,“只是静电放电。”
江乐砚没回头,只感觉那只手顺着他的肩滑到手腕,在黑暗里找到他冰凉的指尖,极轻地捏了一下。下一秒,备用电源启动,灯光恢复,客舱重新亮起。秦密已松开手,像什么都没发生,转身往驾驶舱走,只留下一句低沉的嘱咐:“十分钟后给我一杯咖啡,不加糖。”
颠簸过去,客舱重新安静。江乐砚冲好咖啡,掀帘进入驾驶舱。副驾去了洗手间,只剩秦密一人。他把杯子放在中控台,指尖碰到秦密的手背,像碰到一片静电流。
秦密没抬头,只低声道:“谢谢。”
江乐砚没走,他盯着仪表盘的蓝光,忽然开口:“当年……你为什么突然出国?”
秦密的喉结滚了滚,半晌才答:“我以为,飞得越远,就越能把你放下。”
话音落下的同时,飞机穿出云层,舷窗外一片金橙色的晚霞,像打翻的蜜糖。江乐砚看着那光,轻声问:“那现在呢?”
秦密终于侧过脸,目光映着天边的霞,像带着火:“现在发现——航线绕地球一圈,终点还是你。”
驾驶舱的门“咔哒”一声轻响,副驾回来。江乐砚没再说话,端起空托盘退出。舱门合拢前,他听见秦密极轻的一句:“落地后,别走。我有话对你说。”
——
夜里十一点,飞机平稳降落在北京首都机场。旅客散尽,机组成员拖着箱子往航站楼走。江乐砚故意落在最后,心跳像夜航灯一闪一闪。
停机坪的风带着秋凉。秦密站在廊桥下,风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手里拎着那只旧行李箱,企鹅贴纸在灯光下微微反光。看见江乐砚,他伸出手——不是握手,而是摊开掌心,里面静静躺着一张新的登机牌。
目的地:伦敦希思罗。
日期:明天。
旅客姓名:江乐砚。
“我申请的调机航班,只带一名乘务。”秦密的声音混着风声,却无比清晰,“如果你愿意——”
江乐砚没让他把话说完。
他伸手接过登机牌,指尖覆在秦密的掌心,像覆住十二年的漂泊。
“我愿意。”
远处塔台的灯光亮起,像一颗迟到的星。
飞机在身后静静等待,航油的味道混着晚风,吹动两人重叠的影子。
次日清晨 04:50
首都机场 T3,机组安检通道。
江乐砚把登机牌贴在闸机上,绿灯亮起。他下意识回头——秦密就站在半步之外,制服外套没系扣,领口露出浅灰色衬衫的第一颗纽扣,像刻意留下的暗号。
“昨晚没睡?”秦密低声问。
“睡了三个小时。”江乐砚老实回答。
“那够了。”秦密抬手,替他把制服肩章折正,“落地伦敦后,有十小时休息,到时再补。”
闸机“嘀”一声,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长廊。玻璃幕墙外,他们的那架 A350 已经亮着滑行灯,机身编号 B-818M——江乐砚在心里默念:八一八,发一发,小时候秦密总笑他迷信。
05:10
驾驶舱预检。
副驾临时改由公司最年轻的女飞李桐担任。李桐看见江乐砚,眼睛一亮:“砚哥?今天乘务只有你一个?头等舱可坐三十八个客人!”
秦密把耳机挂好,淡淡接话:“人够了。他一个,抵别人十个。”
一句话,驾驶舱内所有目光齐刷刷落在江乐砚身上。江乐砚耳根发烫,低头去检查应急药箱,假装没看见李桐夸张的“哦——”口型。
05:55
客舱完成清舱,廊桥撤离。
江乐砚独自站在机门口迎客。今天航班特殊——调机兼包机,只卖出二十一张散座,其余留给机组和随机工程师。
最后一位旅客登机时,江乐砚愣住:徐垣拖着小行李箱,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你怎么——”
徐垣把登机牌往他手里一拍:“秦密给我留的座。你们俩首航,我能不来?”
江乐砚咬牙:“昨晚那条‘调机只带一名乘务’的短信,原来是假的?”
徐垣耸肩:“秦密说怕你紧张,让我躲在后舱。放心,我全程戴眼罩,当透明人。”
06:12
推出开车。
秦密的声音透过广播传来,比平日低两度,像凌晨两点的大海,安静却暗藏力量。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搭乘本次特别航班。我是机长秦密,今天与我同行的,是最优秀的乘务长——江乐砚。”
江乐砚猛地抬头,看见驾驶舱门没关严,一条缝隙里透出秦密侧脸的剪影。
客舱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夹杂着徐垣一声响亮的口哨。
06:40
起飞。
V1、Rotate。
飞机离地瞬间,江乐砚在舷窗里看见北京城的灯网迅速下沉,像被谁掐灭了一盏巨大的星河。
他忽然想起十二年前的夏天——也是这样的凌晨,秦密翻墙进他校园宿舍,把一张手写的航线图塞到他枕头下:
“等我当上机长,第一站就带你去伦敦看大本钟。”
08:20
巡航 FL390,莫斯科上空。
客舱灯光调暗,旅客都在睡觉。江乐砚轻手轻脚送完最后一轮温水,返回前舱,被一股力道猛地拉进配餐间——门“咔哒”反锁。
黑暗里,秦密的声音贴着他耳骨:“徐垣在后舱打呼噜,李桐在驾驶舱看气象,现在没人。”
江乐砚背抵在冰箱门,掌心全是汗:“你疯了?这是空中!”
“是空中,也是我们的空中。”秦密低头,吻落在他锁骨最突出的那颗小痣上——那是十二年前夏夜泳池边,秦密第一次吻过的地方。
冰箱压缩机嗡嗡作响,像心跳。江乐砚听见自己说:“落地后,有大把酒店房间……”
“我等不到落地。”秦密的手指探进他制服下摆,声音哑得像砂纸,“十二年前我没敢做的事,今天想做。”
狭小的配餐间,金属壁映出两道交叠的影子。
外头,三万英尺高空,太阳在云层上燃烧成金色熔浆。
10:30
伦敦希思罗 09L 落地。
反推解除,飞机滑向远机位。秦密关掉引擎,摘下耳机,侧头对李桐说:“今天机组酒店不用订了,我和江乘务长另有安排。”
李桐秒懂,憋着笑点头:“收到,机长。祝两位——旅途愉快。”
11:05
机组车停在泰晤士河南岸一家红砖酒店门口。
门童接过秦密的行李,递上房卡时眨了眨眼:“秦先生,顶层套房,按您要求布置好了。”
电梯上升的四十二秒里,江乐砚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手指无意识绞着制服绶带。
“叮——”
门一开,他整个人被秦密打横抱起。
落地窗正对着大本钟,时针指向11:11。
秦密把他放在窗台上,额头抵着额头:“十二年前的11:11,我许愿要带你来伦敦。”
江乐砚眼眶发热:“现在愿望实现了?”
“实现了一半。”秦密吻去他眼尾的水汽,“剩下的一半,要你亲口答应。”
“什么?”
“别再飞走了。”
江乐砚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声音轻得像羽毛:“好,不飞。以后你去哪,我去哪。”
窗外,泰晤士河泛起金色碎浪,大本钟的钟声敲响十二下,像为迟到十二年的拥抱,补上一个世纪之长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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