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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头猎人
艾尔赶到的时候,这间公寓外的街道上已经是另一番景象了。
原先异常耀眼的白月亮此时被蒙上一层薄纱质感的浅淡红光,是一种预示着不详的红色,在黑夜中清晰可见。
不过月亮并没有被象征死亡的红色吞噬殆尽。
“看来还不算太迟。”艾尔塔格心想,"不管如何,只要赶得上就好。"
他的右眼微微发亮,那是一种很微弱的亮光,就像广袤而又危机四伏的森林中央的一团火堆,能够给予每一个担惊受怕的旅人一丝妥帖的安心。
尽管它的亮度不足以照亮整个森林。
尽管它十分微弱,只有一丝一毫,却足够神秘、足够幽暗,足够引人遐思。
这只微微发亮的眼,外表看起来与他的另一只眼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却给了他一个与众不同的视界。
他可以凭借着“眼”给他的指引,找到某些魔法逸动的地点,从而锁定目标。
当然,这并不是它唯一的能力。
艾尔轻车熟路地穿过城镇,绕过弯弯曲曲的小巷,终于在二楼一间散发着惨淡白光的窗户里找到了“那怪物”的身影。
彼时格蕾丝正向梦境中怪物给予她的“现实”表示顺从。
她也就像个提线木偶那样,一步一步依照那只“眼球垂在胸膛”的经理的要求,走进这间,不论是现实中亦或是梦境里都紧紧囚困住她的牢笼。
格蕾丝按照要求回到工位,一板一眼地机械重复着平日里画稿的动作,她座位周围的“怪物”们一齐朝她咧嘴大笑。
经理怀里的小女孩也用稚嫩的嗓音催促着她:“妈妈,妈妈……快来吧……”
她在这催促声中渐渐妥协,原先面上那一层如水流的朦胧白光也逐渐同高天之上那轮圆月一样,染上危险的红色,且正以一个微不可察的方式在体外逸散,悉数渡向她的“经理”。
她的生命力在快速流失,血肉逐渐萎缩成枯木模样,身体像屠宰场里被放干血的牛羊一样,呈现出一种可怖的类似干尸的模样。
只剩下那颗头颅,依旧红润,光鲜亮丽地高高擎在脖颈顶上。
罪魁祸首当然是后者。
“它”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不同于经理的人头人脸,那是一个羊头人脸的怪物。
碧色眼珠,下巴还有一撮油亮细长的黑色山羊胡,绿眼睛散发出幽幽的光。
一张笑脸倒是有几分人样,光鲜亮丽,以人类的审美目光来看,甚至能够称得上是俊美。
不过这张脸上的神情却堪称迷醉,似乎在完成一种了不得的伟大壮举。
格蕾丝周深的红色光芒愈深,眼看她的生命力就要被吞噬,直至死亡,却被一阵尖锐的嗡鸣声打断了。
“嗡——”
“嗡嗡嗡——”
在这声音中,格蕾丝感受到极大的、不可遏制的疼痛,从脊柱深处蔓延至四肢末梢。
她缓慢地摇头,渴望晕眩能够盖过这种极深的痛楚。
然而就在她陷入极深的痛苦时,变故发生了。
她清楚地听到一声惨叫,连带着利器插入血肉的声音,那叫声来自她的“经理。”
“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一个平静的、冷淡至极的声音在格蕾丝身体一侧响起,带着一种牧歌式的悠远调子。
紧接着她听到自己的“经理”发出一声带着兴奋的、充满诡异柔情的惊叫:“啊,是你呀,好久不见。”
格蕾丝用尽力气对抗不听使唤的,想要闭合的双眼,在一阵模糊的水光之后,她看清楚了。
那是一个身穿黑色晨礼服的青年男人,戴高顶礼帽,左胸口有朵紫色的花。
他看起来是个人,没问题……格蕾丝揪起来的心终于平复了。
不是怪物……没错。
由于角度问题,格蕾丝只能看见他攫住“经理”的脖颈,看似清瘦的手臂下蕴藏巨大力量,而后者面色苍白,被青年轻松按在门框上提起,像个病入膏肓的病人。
他的嘴一开一合,正在说些什么。
但是格蕾丝根本听不清楚,她的头更晕了,只能顺势低下头。
因此,她终于发现了自己身上的诡异红光正源源不断流向她的经理。
“这话应当由我来说吧。”
方才闯入梦境的艾尔神色平静,下手却狠得不得了,动作干净利落。
擒住对手后马上顺势扼住对方的脖颈,左胸的银色驳头链随着他大开大合的动作反射出冰冷的光芒。
他目的明确,每一击都往要害袭去,就是要下死手,弄死这个与他多次周旋的“羊头猎人”。
明面上这只长着羊头的怪物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只能像只柔弱的可怜羊一样任由艾尔塔格宰割。
然而此前多次交手的经验不得不让艾尔提高警惕。眼前这个家伙手段很多,且从不显山漏水,自己并不知道他还藏了哪些后手。
换句话说,他不可能就这样简单死在自己手里。
果不其然,艾尔一手拔出匕首,简单看了两眼。刀身雪白,没有一丝血迹。
完全不出所料。
“有意思,换套路了?”艾尔随手抛开匕首,冷冷地说,“你这次又想玩什么小花招?”
“花招?好吧,好吧。您非要这么说也不错……大人。现在在你眼前的只是一个幻象,一副代替我死去的皮囊,无数个我之一。”
羊头人摇摇头,似乎为艾尔感到很可惜,继续说:“而这,不过是【芬尼尔】所能做到的万分之一罢了。而这莫大的奖赏就像垃圾一样被你轻易抛弃,实在是太可惜了。”
艾尔嫌它话多,又利索给了一巴掌。
加上之前的巴掌,它现在已经挨了三个。那只羊头被打的惨不忍睹,却依然扯出扭曲的笑容,嘴一咧,尖锐的牙闪着寒光,仿佛听见了什么十分好笑的笑话。
“可惜?”艾尔嗤笑一声,突然发难,扼住它喉咙的那只手臂猛一施力。他听见羊头人在窒息中呼吸急促,牙齿咬得嘎吱作响。
他把脸凑近,神情还是那副忧郁的模样,说出的话却令人惊悚不已:
“那么……享用着旁人遗骨的感觉,怎么样?”
“很不错,神清气爽。”
羊头人丝毫不以为耻,它甚至咧开嘴,挑衅地笑出声来:“勋爵大人,不。子承父业,公爵大人……你不应该恭喜我吗?是我从泥淖中捡回您的……”
呃啊——
艾尔再度挥臂,毫不留情,羊头人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痛呼。
他的目光不为所动,沉静的黑色双眼里迸发出巨大的欢愉,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笑声:“很不错?”
咽喉处的控制愈收愈紧,即使只是幻影,羊头人也能感受到真实的痛感。
它知道自己与艾尔塔格有巨大的力量悬殊,使得自己根本无法反抗,只能嘴上逞强。
这只幻影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于是它睁着幽幽的碧绿色眼珠,满是讥讽,作出这幅躯壳的最后“遗言”:
“您做得很好,我亲爱的……大人。您深知,自己是一个可耻的、卑劣的背弃者。本该带领我们颠覆旧世界,如今却丝毫不知悔改。我衷心希望当有朝一日,您能在面对【乌奥酒塞堡】话事人的怒火时,也依旧保持初心,维持您的傲骨,与此时此刻的猖狂……”
“那么,借你吉言,我尽量。”
艾尔面带微笑,摆出一副仁慈的、真诚的模样。
他其实长着一张并不怎么讨喜的脸。
眉骨高耸,双目漆黑而深邃,黑白分明。他面色时常忧郁,目光幽深,肤色白的过分,一开口却尖酸犀利,俨然一副刻薄美人的模样。
但他有时摆出一副真诚和蔼的模样,那点笑容的弧度如同清冽的泉水,把他的刻薄独裁行径稍稍冲淡。
但在这悲悯的、沉静的目光中,有太多东西描绘不清。
不过他的掩饰并不是在任何情况下都天衣无缝。
羊头人用十分动听,亲密的口吻说:“公爵大人,我发誓。待到下次见面时,将会轮到你享受与我此刻同等的狼狈。”
话音刚落,梦境就像破碎的镜面一样分崩离析。
羊头人的身影消失不见了,只余下一阵嘈杂的回音仍然响彻在这片空间。
各种混乱的光线晃晕了艾尔塔格的眼,碎裂的光点逐渐消散融入漆黑夜色。
在一阵眼花缭乱以后,眼前的一切沉寂下去,他终于得以回到现实,。
而格蕾丝彻底昏死过去,不过这意味着她得救了。
那些萦绕在她身体周围的红光都消失了。
艾尔紧盯向天空中的月亮,直到看见笼罩它的那团猩红雾气消散的差不多了之后才松了口气。
事情比预想中更加顺利。
还获得了意外之喜。
他看向手心的那一撮黑色毛发,是那头畜生的胡子。它没随着刚才那场噩梦消散,而且以实体的形式保留了下来。
有了这个做样本,凭借某个朋友的助力,应该很快能确认它真正的行踪。
还听到了一个久违的名字。
【乌奥酒塞堡】……
一个晦暗的名字,不陌生,也并不熟悉。只不过曾在年幼时,被祖父不经意间提起过。
但他知道那里好像曾经隶属于自己的父亲,不过在很久以前就被另一个家族接管了。
然而从那个老畜生的话里不难听出,这么多年过去,芬尼尔家族至今依然在乌奥酒塞堡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时间还早,艾尔开始纵容自己放空,陷入更深的沉思当中。
在享受片刻宁静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紧接着嗤笑一声:“那么我衷心祝愿你下次也有这样的好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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